肖遙
關于做夢的故事,電影《路邊野餐》算一個,這部英文名叫《凱里藍調》的電影更像一場夢,在夢里,過去與未來重合,死去的人和未來的人相聚。
我們這個城市天氣常年潮濕悶熱,人常常犯困,也常常會做些類似于夢游的奇怪事情,比如周一想著該去圖書館還書了,出門的時候在想,走在路上的時候在想,吃早餐的時候也在想,可是快到目的地的時候猛然驚覺:“哎呀,忘帶圖書證了!”按說忘了就忘了,明天再做這件事,可是我又夢游似的折返了回去,取了圖書證出來,正趕上憋了幾天下不下來的暴雨嘩啦啦地傾瀉而下,我被順利地淋成了落湯雞。
下午去圖書館,明明拿全了三本書,可是自動還書的掃描系統只認出兩本,我把那本電腦死活不認的書挑出來一看,傻眼了:這本書不是圖書館的書,是我自己的一本書。忙亂中,抓錯了!錯了就錯了,可是我又返回去,直到換成正確的那本。當然,這件事的代價是還完書后趕上了堵車高峰期,在路上堵了兩個小時,回到家天都黑了。做這些事的時候,天氣依然悶熱,我根本沒過腦子,只是聽憑直覺走呀走,感覺自己好像是一直在一場大汗淋漓的夢里游走。
對于一個總是在計算房租、水電,這家外賣和另一家外賣的折扣率,一件衣服和另一件衣服的性價比的上班族來說,這種感覺竟然會令人感到一種釋然。畢竟在類似過程里,主管計劃、規劃、理性、計算的那部分神經細胞莫名地停擺了,身體的運行不再通過大腦,而通向感性和直覺,接近了所謂的“夢游”。所以,無論我是在做無用功還是在重復勞動,無論遲到、堵車、淋雨或是行走在漆黑的夜路上,時間的流逝和空間的困境并不能夠像往日那般令我焦慮了。
納博科夫的小說《透明》里,主人公休小時候經常會夢游癥發作,常常抱著一個枕頭走出房間,游蕩到樓下去。醒來的休會發現自己總是站在一些稀奇古怪的地點,不是在通往地窖的臺階上,就是在過道的隱秘處,置身于長筒橡膠套鞋和風雪大衣之間。一到晚上,他就變得“行為像個幽靈”,即使家人將他鎖在臥室里,他也會從窗口爬出去,走上通往學校宿舍的長廊的傾斜屋頂,由于腳底的石板瓦太涼,他會醒過來。而在他上大學的時候,夢游癥的發作把同宿舍的同學嚇壞了,同學半夜被猛烈撞擊聲吵醒,原來是休夢見他床頭桌正在狂暴地獨自跳舞,于是他直起身子,死死按住那張并不礙事的小桌子,努力制止它那并不存在的跳動,十分的荒唐可笑,他用的勁兒太大,木頭桌子在這個夢游者手下備受折磨,發出噼啪爆裂的聲音,桌上的書、煙灰缸、一盒止咳片全都震了下來。休的同學使勁將休和他的桌子分開,休一聲不吭地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夢游是詩意的,夢游更是病。反正,對于精打細算的現代人來說,詩意早就是一種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