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兜鈴酸與肝癌

袁越

馬兜鈴科植物是很多中草藥的原材料，比如龍膽瀉肝丸的有效成分關木通就是其中之一。上世紀90年代初期，一名比利時醫生首先發現馬兜鈴科植物含有的馬兜鈴酸能夠導致腎病，這個發現促使西方國家全面禁售含有馬兜鈴酸的草藥。中國衛生部也于2003年正式禁止了這類中草藥的制造和銷售，但因為中國人太喜歡吃中藥了，這個市場太過龐大，依然有很多馬兜鈴科中草藥混入其中，防不勝防。

2017年10月18日，著名的《科學》雜志旗下的子刊《轉化醫學》（Science Translational Medicine）以封面故事的形式發表了新加坡和中國臺灣科學家聯合撰寫的一篇論文，又把馬兜鈴酸和肝癌掛上了鉤。

已知馬兜鈴酸是強致癌物，它會和DNA分子牢固結合，干擾DNA鏈的復制過程，從而誘發基因突變。所有這類突變都會有一個固定的模式，可以將其視為馬兜鈴酸的指紋。只要在致癌基因中找到這個指紋，我們就可以肯定地說這個癌癥是被馬兜鈴酸誘發的。

研究人員調查了全世界1498例肝癌患者，從他們的癌細胞中尋找馬兜鈴酸的指紋，結果發現中國臺灣地區的肝癌患者當中有高達78%的人含有這個指紋，大陸肝癌患者中的比例是47%，同樣很高。相比之下，歐洲和美國的這個數字分別為1.7%和4.8%，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臺灣之所以有近八成的肝癌都和馬兜鈴酸有關，主要原因在于臺灣人是出了名的愛吃中藥。事實上，因為馬兜鈴也能傷腎，臺灣人做腎透析的比例全球第一，甚至有個“透析之都”的綽號。

乙肝是肝癌的另一大誘因，大陸的肝癌發病率之所以那么高，原因就是這個。不過，這次研究發現即使在大陸，也有將近一半的肝癌是由馬兜鈴酸引起的，這不能不引起大家的警覺。

也許有人會問，中國衛生部不是已經禁了馬兜鈴科中草藥了嗎？為什么比例還是那么高？答案除了執法不嚴外，還可能和一種美食有關，這就是很多人都嘗試過的魚腥草。已知魚腥草中含有馬兜鈴內酰胺，這是馬兜鈴酸在人體內的代謝產物，同樣能夠導致腎病和肝癌，其毒性甚至比馬兜鈴酸還強。

讀到這里也許又有人會問：如果我只是偶爾吃上一次，應該沒事的吧？確實，這個想法相當普遍，因為中國科普界流傳著一句話，叫作“談毒性不談劑量等于耍流氓”。這句話在很多情況下確實是有一定道理的，但并不是絕對真理，起碼在馬兜鈴酸這個案例里就不是，因為馬兜鈴酸分子和DNA分子的結合非常牢固，你吃下去的每一個馬兜鈴酸分子都會永久地結合在DNA上面，持續不斷地帶來傷害。因此我們可以負責任地說，馬兜鈴酸是沒有安全劑量的，一點都不要吃。

魚腥草戒起來應該不難，但中草藥就是另一回事了。至今仍有不少中國人迷信中草藥，認為這是大自然的恩賜，即使沒有療效也不應該有害。這個想法真是太天真了，來自大自然的毒藥實在是太多了！要知道，植物在遇到天敵時是沒法逃跑的，因此絕大部分植物都進化出了好幾套防御措施，其中就包括分泌毒素。事實上，天然植物當中除了那些故意要讓動物來吃的果實和種子之外，其余部分都有一定的毒性。目前人類吃到的糧食和蔬菜大都經過了多年的定向培育，毒性被弱化甚至消失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