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忠誠協議的法律效力

摘 要 隨著社會的變化與發展，法律逐漸深入到民眾生活的方方面面，通過受到法律保護的忠誠協議維護婚姻關系穩定正逐漸成為一種相當普遍的舉措。但目前理論和實踐中對忠誠協議的效力還存在相當大的爭論。本文將結合理論探討與實踐審判，就忠誠協議的效力和如何完善得出自己的觀點。

關鍵詞 忠誠協議 忠實義務 意思自治 基本權利

作者簡介：華久茹，大慶市第四中學。

中圖分類號：D923.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10.248

一、概念辨析

夫妻關系是最為常見的法律關系之一，夫妻雙方互有忠實、扶助等權利義務。保護該法律關系不僅可以依靠法律，還可以依靠夫妻之間的協議。忠誠協議就是最為常見的婚內協議的一種。

忠誠協議是指夫妻雙方為了維持婚姻關系的和諧穩定，在婚姻登記前后，以平等自愿為前提，以婚內忠實為條件，約定違反忠實義務一方支付違約金、賠償金、放棄部分或者全部財產，亦或撫養權的協議。 忠誠協議有以下幾點特征：

（一）遵循意思自治原則

忠誠協議本質上是合同，內容是夫妻雙方約定的權利義務，因此只有在雙方真實的意思表示下設立的協議才有效。任何意思表示上的瑕疵都會影響協議的效力。

（二）合同雙方是夫妻或者即將是夫妻關系

忠誠協議以維持婚姻關系的和諧穩定為目標，調整的是夫妻雙方的關系，所要約束的也是夫妻雙方的忠實義務，因此協議當事人只能是或即將是夫妻。

（三）以忠實義務為主要內容

忠實義務來自《婚姻法》第四條 ，具體理解包括狹義和廣義兩種。狹義上的忠實義務是指貞操忠實義務，即夫妻任何一方在婚內不可與第三人發生性行為。廣義上的忠實義務不僅要求夫妻在貞操上的忠實，不得遺棄配偶，還要求夫妻任何一方不得出于一己之私或者為了他人利益損害其配偶利益。忠誠協議中約定的忠實義務以狹義上的忠實義務為主。

（四）承擔違約責任以金錢責任為主，放棄撫養權，賠禮道歉等民事責任為輔

一方起訴承擔忠誠協議違約責任時，往往是離婚訴訟中，忠誠協議有效與否對財產分割、撫養權分配有著重要影響。另外，由于夫妻忠誠協議除涉及財產、撫養權等實際利益外對夫妻雙方個人感情等精神利益也多有所影響，因此約定的責任承擔方式會有一定的多樣性和特殊性，比如有的案例中要求違約一方承擔“在人民廣場跪八個小時”、“返還所有贈與物”等稍顯與眾不同的責任。

忠誠協議是以夫妻雙方的人身關系為基礎，以財產關系為主要內容的特殊類型的合同。因其涉及的問題復雜，目前并沒有法律對其效力進行直接規定。我們在考慮忠誠協議法律效力的時候不僅要以法律為準繩，從法律原則，法律精神出發，充分考慮《民法通則》、《合同法》、《婚姻法》等有關法律的規定，也要結合實踐生活，將實踐認知與法律結合，考慮到該問題的特殊性。

二、效力認定

（一）理論爭論

夫妻間互負有忠實義務這是我國法律的規定，但考慮到忠誠協議同時涉及了夫妻雙方的人身關系和財產關系，與一般的合同不同，而且法律、司法解釋對忠誠協議的效力并沒有直接回答，婚姻法司法解釋一 也直接否定了依據《婚姻法》第四條提起訴訟的權利，理論界對夫妻忠誠協議的效力存在不同看法。

“有效說”提出以下幾點理由：

1.夫妻忠誠協議符合民事法律行為構成要件。夫妻忠誠協議是在平等自愿的基礎上，根據雙方真實的意思表示達成。因此，符合民事法律行為的構成要件，夫妻忠誠協議的法律效力應得到認可。

2.夫妻忠誠協議符合合同有效要件。忠實協議本質上屬于合同。忠實協議在雙方意思自治的基礎上達成，設定義務，賦予權利，符合合同生效要件。

3.夫妻忠誠協議是對《婚姻法》第四條的具體化。 《婚姻法》第四條為夫妻雙方設定了忠實義務，但第四條屬于原則性規定，對于如何履行，違背責任并沒有具體化。《婚姻法》規定了離婚過錯方的賠償義務，這可以看作是法律對忠實義務的具體規定。但法律并沒有禁止夫妻雙方對違背忠實義務的責任進行個別化設計，法無明文禁止即可為。夫妻雙方對忠實義務違背責任的約定應當有效。

無效說提出以下幾點理由：

1.夫妻忠誠協議限制了當事人的基本權利。公民的人身自由權是受到憲法保護的基本權利。夫妻忠誠協議多限制當事人與他人交往、戀愛的自由，侵害了當事人的人身自由。此外夫妻忠誠協議規范的主要內容是夫妻雙方的貞操忠實義務，只要訴諸法院都會或多或少涉及當事人的隱私問題，無論是獲取隱私的方式，還是披露、展示這一隱私問題，對當事人的隱私權都會造成不利影響。

2.夫妻忠誠協議不符合合同生效要件。合同應該是由平等主體，就設立、變更和終止民事權利義務關系，達成合意。“忠誠協議”滿足平等主體和達成合意兩個要件，卻沒有滿足以設立、變更和終止民事權利義務關系為內容這一要件。 “忠誠協議”所規定的忠實義務完全來自法律的規定，屬于夫妻之間的法定義務，無論有無約定，夫妻相互也負有忠實的義務。對于法定義務的約定不構成合同，夫妻忠誠協議并沒有設立、變更或者終止某種民事權利義務關系。

3.夫妻忠誠協議約定的本質上是損害賠償責任，損害賠償適用填補原則，應在法律規定的限度內承擔賠償責任。如果認定夫妻忠誠協議有效，則對于賠償的事先任意約定無疑與此原則相背離，因此，應認定協議無效。

筆者支持有效說，無效說認為忠誠協議限制了當事人基本權利，但實際上夫妻雙方互相忠實，不為婚外性行為是維護婚姻家庭和諧穩定的最基本保證，權利的享有本身就不是不受限制的，即便當事人之間沒有這種約定，雙方也應當自覺遵守。夫妻“忠實協議”只不過是通過書面的形式使其明確化、具體化了。忠誠協議也并非沒有為當事人設定權利義務，圍繞忠實義務這一法定義務，當事人具有轉移財產、放棄撫養權等合同義務，而這都會引起法律關系的變動。忠誠協議約定的是違約責任，合同當事人可以自有處分自己擁有的權利，違約責任在法律范圍內都應受到法律的保護。endprint

（二）實踐差異

與理論上的爭議相對應，實踐中對忠誠協議的效力認定也多有不同。2002年上海閔行區人民法院審理了首起“忠誠協議”案例，一審法院認可了忠誠協議的效力，但后來違約方不服一審判決，上訴至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在上訴期間，雙方達成調解協議，改為違約方支付25萬元，最終使得“夫妻忠誠協議”是否有效并沒有得到上海更高一級法院的認可或否定。2005年南京溧水縣法院法院卻直接否定了忠誠協議的效力。實踐中對忠誠協議意見不一致的判決比比皆是。支持忠誠協議有效的判決多是從忠誠協議的合同本質出發，認可當事人之間真實的意思表示。否定忠誠協議效力的判決理由卻呈現多樣性：

1. 限制當事人基本權利。常出現的有，在協議中明確約定“一方不得離婚，離婚應承擔以下責任……”。這明顯違反了婚姻自由的原則，協議中約定的損害賠償責任也被看作是對婚姻自由的限制，很難得到法院支持。有的忠誠協議約定“一方不得與其他異性保持過密交往”，這就限制了當事人的人身自由，忠實義務的內容以貞操忠實義務為主，過分擴大忠實義務的范圍會有可能導致協議無效。還有在協議中約定剝奪違約方的監護權，監護權是當事人的法定權利也是義務，不能根據雙方的約定而喪失。

2. 約定內容模糊不清。在忠誠協議中較容易出現的承擔責任方式是“凈身出戶”。關于凈身出戶如何理解，是放棄所有的共同財產還是個人財產，是放棄協議簽訂前的財產還是簽訂后的財產，往往很難有精確的說法。這時法院就可能因合同約定不明而不支持當事人的主張。

3. 約定內容缺乏操作性。典型的比如約定違約方“在人民廣場跪八個小時”，這已經完全超出了法院的職權范圍，法院即使認可也無法執行。忠誠協議本質上是合同，違約責任的承擔方式雖然在努力支持當事人的意思自治，但諸如上述違約責任承擔方式已經侵犯了當事人的人格尊嚴等基本權利，即使法院能夠認定違約也無法支持該責任履行。

4.違反補償性違約金原則。忠誠協議所約定的違約責任應以實際遭受的損害為基礎。合同法允許當事人約定違約金，但我國合同法僅支持補償性違約金，當事人約定過高賠償責任可能會由法院根據實際損害進行適當調整。

三、規制完善建議

我們雖然應當認可忠誠協議的效力，但忠誠協議在實踐中之所以存在諸多爭議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忠誠協議本身的不完善。我認為忠誠協議可以從以下幾點進行完善：

（一）確認忠誠協議的效力

我國《婚姻法》規定了夫妻間的忠實義務，但對于違反夫妻間忠實義務的行為卻沒有相應的責任條款，婚姻法司法解釋一更是直接否定依據《婚姻法》第四條起訴的行為。這一度引起人們對忠誠協議效力的廣泛懷疑。但法無禁止即可行，當事人通過雙方約定使忠實義務具有可操作性，并設置具體責任承擔方式的行為只要符合民事法律行為的有效要件，就應認可忠誠協議的法律效力。

（二）確認忠實義務的范圍

忠實義務是忠誠協議的主要內容，目前由于對忠實義務的理解不統一，忠誠協議的內容呈現五花八門的現狀。大量忠誠協議被認定為無效都是因為對忠實義務做了過分擴張的理解。只有符合忠實義務內涵的忠誠協議才應被認定為有效。

（三）規范違約責任的承擔方式

忠誠協議建立在雙方真實意思的表示下，出于對雙方真實意思表示的尊重，我們應當盡可能認可忠誠協議約定的違約責任。但是違約責任的承擔不能違背法律依據，不能超出法院的職權范圍。以損害當事人基本權利為責任承擔方式的約定不能得到法院支持。

四、結語

忠誠協議需要被認可，這符合法律和現實的雙重需要。但認可忠誠協議要以對忠誠協議進行完善為前提，只有規范、合法的忠誠協議才能被賦予法律效力。

注釋：

呂程.論夫妻忠誠協議.法制與經濟.2016（8）.164.

《婚姻法》第四條 夫妻應當互相忠實，互相尊重；家庭成員間應當敬老愛幼，互相幫助，維護平等、和睦、文明的婚姻家庭關系。

最高人民法院《婚姻法司法解釋（一）》第3條：當事人僅以婚姻法第四條為依據提起訴訟的，人民法院不予受理；已經受理的，裁定駁回起訴。

段閃閃.夫妻忠誠協議的法律效力分析.法制與經濟.2015（9）.59 .

楊晉玲.夫妻忠實協議——一個不應成為問題的法律話題——兼論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三）》（征求意見稿）第4條的設置.云南大學學報.2011（2）.45.

朱凡.夫妻“忠誠協議”效力研究//陳葦主編.家事法研究2005年卷.北京：群眾出版社.2006.79-8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