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間停在那時候

◎倪一寧

如果時間停在那時候

◎倪一寧

朋友給我反復講過一個男生，那是她的初中同學。她那時是相貌普通，性格孤僻的尖子生，爸媽為了讓她好好學習，家里電腦沒聯網，她也不被允許看電視，融不進女生之間的一切話題。她們討論周末去了哪個精品店買發飾，昨天電視劇演什么，她都插不上嘴。

朋友回憶說，當時電腦課前有10分鐘時間可以自由上網，她就會急匆匆地跑到機房，搜一遍同學們平時聊的那些關鍵詞，想下次有話說。那10分鐘，相當于是她在惡補青春。可是沒有用，大家話題跳轉的速度遠快于她的惡補速度。況且，青春期，最能拉近女孩子間距離的是聊喜歡的男生，誰會跟中規中矩的第一名聊這些啊？

但其實她那時候也處在暗戀期。她喜歡的，是后排一個帥氣的男孩，據說他扣籃很準。印象里中學時代的午休都很漫長，男生為了打球常常不吃飯，女生吃完飯路過操場，會三三兩兩地停下來圍觀。朋友是一個人吃午飯的，也一個人走過操場，站在她們旁邊，抱著手臂，孤零零地看一會兒。她看不出球技的好壞，也不好意思始終盯著他看，目光還會假裝追隨一下別人。

唯一一次正大光明地看球，是年級里的友誼賽。他砍了很多分，確定穩贏之后，就開始亂七八糟地運球耍帥，班主任站在我朋友旁邊，看得高興，就隨口說了句：“這小伙子蠻帥的。”朋友聽了這話，抬頭，對著班主任相視一笑。

她和那個男生說話次數不多。但有一次，數學老師在前面講題，男生戳她，讓她回頭，說你給我講一下這道題。她扭頭一看，說這不就是老師在講的那道？男生說，我不要聽她講，要聽你講。就這一段對話，朋友給我講了至少5遍。有時候男生腿太長，伸到她腿旁邊，她不縮回自己的腿，也不會像其他女生那樣怒斥后桌“往后退一點！”只是任由兩個人的腿挨著。

沒有人知道她喜歡他，她很小心地保守著這個秘密，很平靜地看別人起哄他和隔壁班的小美女。有一次，兩個班拔河，她剛好腳崴了，留在教室里，結果同學們回來的時候都興高采烈的，興奮的點顯然不僅在于贏了。她從他們的對話里拼湊出的信息是隔壁班小美女拔河時滑倒了，手肘擦破了皮，她后桌的男生，陪她去醫務室了。她說她那一整天都心緒不寧，晚上回到家在日記本里寫，也許這就是宿命吧，他們才是般配的一對。

她跟男生鬧了好長時間的別扭。比如傳作業的時候，只伸手，不回頭，比如他再把腿伸得很長的時候，她就會用力踩一下，但男生好像壓根沒意識到。就這么別別扭扭地，初三結束了。朋友因為父母的工作調動，搬了家，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后來她上很好的大學，留在上海工作。一次回老家，微信不小心點開了附近的人，剛想清除位置退出，就看到了消息提醒，是當年的那個男生，他說“交個朋友吧”。他沒有認出她，她樣子變了很多，微信名字根據外企習慣，也改成了英文名。

朋友給我講完這件事，我問你沒有通過他的好友申請吧？她說沒有，她怕看到他的朋友圈，更怕他開口說話。她說，在初中的時候，他就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我想起另一個朋友跟我說過，她每次去寺廟里祈愿的時候，都會替喜歡過的人，也求個平安順意。她說，他們從前對她來說是發著光的人，以后也不要熄滅，希望時間庇護我也庇護你。那些想象過的，得到過的，等待過的，失去過的人，一個也不要熄滅。

朋友問我說，你知道我最想停留在什么時候嗎？她說，我想停在，我沒去的那一場拔河賽現場。那時候他最出風頭，陪著隔壁班小美女一起去醫務室，成為校園緋聞的焦點。我想他一直停在那兒。

“可惜不能。”我覺得胸口很悶，岔開了話題，而電腦里纏纏綿綿地放著：“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時間，讓很多問不出口的“你當時有一點點喜歡過我嗎”，變成了一句唱也唱不斷的“奴去也，莫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