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未
兩個成為閨蜜的女人,往往需要有一些共同的興趣點,友誼的小草也往往是在分享互動的過程中不知不覺越長越高。六歲的我和住我家樓上一個七歲的小姐姐,就是因為都喜歡吃泡泡糖好上的,我倆都屬于那種吹起泡泡停不下來的小妮子,而且我倆還是全樓小孩里泡泡吹得最大、保持泡泡不破時間最長的并列雙料冠軍。那時我倆常在幾個三歲小孩面前,你前我后地吹著無敵大泡泡,直到把他們看傻眼才滿意地揚長而去。后來,我花一天時間學會了吹雙層泡泡,而小姐姐學了一星期沒學會,一氣之下宣布和我斷交。我當時既委屈又迷惑,你不會吹雙層泡泡,有我什么錯呢?
長大后明白了,女生的心思和頭發絲一般細密,現在是閨蜜不代表一輩子做閨蜜,一切還得隨緣。女性的精神特質決定了閨蜜的交往法則,通常是用隱晦私密的干貨去兌換肝膽相照的友誼。閨蜜反目后能爆出驚人的黑料,也是因為閨蜜互相掌握的海量個人信息絕不止于戴幾號文胸、抹哪個牌子口紅、睡覺磨不磨牙、有沒有香港腳那么簡單,甚至為哪個混蛋男人做過幾次人流,此男手心里長著一顆多大的痣,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女生的霸道邏輯是,既是好閨蜜,就要敢于在對方面前把自己“抽絲剝繭”,赤裸相見,如果藏著掖著,只能說明不夠誠,不夠鐵。
七月與安生,不也曾經是一只碗里吃飯、一個鼻孔出氣?因為倆人太志同道合,所以連喜歡的人都是同一個。只可惜什么都能分享,唯獨愛情分享不來。類似的事,張愛玲也經歷過。她早年和閨蜜炎櫻要好到同睡一張床榻,《傳奇》再版,炎櫻畫的封面,穿什么衣服,和胡蘭成如何交往,炎櫻都要指手畫腳。頻繁曬友情的張愛玲曾寫道:“有一位小姐說:‘我是這樣的脾氣。我喜歡孤獨的。獏夢(炎櫻別名)低聲加了一句:‘孤獨地同一個男人在一起。”可惜時移世易,兩人境遇反轉,張愛玲在異國生活困窘,炎櫻卻在炫耀“憑著自己的蹩腳日文而做過billions(數十億)的生意”。張愛玲受了很大的打擊,遂與炎櫻冷淡疏離,最后連炎櫻的信也懶得回復了。
自古文人相輕,“是以各以所長,相輕所短”。兩個同樣優秀同樣驕傲的女人,如果無緣成為閨蜜,如冰心和林徽因,較起勁來自然可以不加掩飾。如果有緣成為閨蜜,關系里也容易藏著一絲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微妙。
當然,很多年不聯系,并不代表會徹底忘記。即使張愛玲和炎櫻這一段友誼只能共青春,也依然深深地種在了張愛玲的心里,否則,她在遺作《小團圓》里也用不著再提那個蘸了唾沫搓土布的婦人。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 圖/黃文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