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新
父親是西江流域紅水河上的一名水下采石工,要將埋在河里的一塊塊天然胚玉石采撈上來,再拿到玉石市場上去賣。
采石季很短,父親要等到12月中旬,此時紅水河才會變清,才能看清胚玉石,然后趕緊下水采撈,而來年的春雨又會將水?dāng)嚋啙帷?/p>
正因為如此,父親才不敢耽擱,讓周末從學(xué)校歸來的我,做自己臨時的水上“搭檔”,生病的母親則負責(zé)坐在旁邊指揮。
“突,突,突……”載著一家人的柴油機小船,在紅水河連綿洶涌的激流上,艱難地顛簸前行。
到達河心后,父親把船停了下來,換上單薄的泳衣,隨后將一根長長的軟塑料管,接到一臺簡易空氣壓縮機上,再將另一端在身上拴好,最后將端口接到潛水面罩上。
原來,那既是一根朝水底供氧的“氧管”,又是一根救命的“安全繩”。“如果我連續(xù)拉動管子四次,你就要立即把我拉上來,越快越好!”父親對我交代道,“這是求救暗號,表明我在水下出事了,必須得緊急出水。”說完,父親便拿起一把鐵鏟,一頭扎進水中。
河面上的風(fēng)很大,很冷,即使是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我依然冷得瑟瑟發(fā)抖,我將手伸進水中,試了試水溫——刺骨的冰冷!
我牢牢地握住氧管,緊盯著水面,生怕錯過父親發(fā)出的“求救暗號”。在一旁的母親,看出了我的擔(dān)心,強打起精神對我說:“水下的胚玉石特別難采,不少都是零星地被壓在許多亂石的下面,你爸需要一塊塊地撬開亂石,翻找,不會那么快就出水的。”
不知過了多久,氧管突然動了一下,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緊接著,又動了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快,快點把你爸拉上來!”母親大聲說道。
我使出渾身的勁,拼了命地朝上拉氧管。此刻父親的命就在氧管的那一頭,就掌握在我的手中,稍有怠慢,父親就極有可能喪命于水底。
拴著父親的氧管很沉,而且不斷被一股股強有力的反向水流兇猛地攪動、羈絆著,這讓我拉起來十分吃力。
好在一分多鐘后,父親終于露出了水面,我長舒了一口氣。但隨后,我便看到父親身旁的水域涌出了一攤紅水,是血!父親受傷了,腿上被劃出了一個大口子。
“把紗布扔給我。”父親說道。母親熟練地從船底找出一卷紗布,父親接到后,快速地將它綁在傷口上。
“爸,您上船休息會吧!”我?guī)е耷粚Ω赣H大聲說道。“沒事,兒子,我得在天黑之前,多采上來幾塊!”說完,父親朝我擠出一絲笑容,然后便又潛入水中,消失在我眼前。
那天,父親總共才采上來三塊小胚玉石,但他卻很高興:“能賣300多塊,你半月的生活費有著落了!”眼淚開始在我的眼眶里打轉(zhuǎn),我趕緊轉(zhuǎn)過身去,不想給父親看見。
返回時,河面上的風(fēng)更大了,水流也更加湍急。我暗暗發(fā)誓,回校后一定要好好努力學(xué)習(xí),要讓父親早點遠離那些湍急、冰冷的深水流,遠離一旦入水、生死全系在一根氧管上的高危環(huán)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