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文的詩（組詩）

※ 林水文

林水文的詩（組詩）

※ 林水文

盤龍塘

傳說我們的村子是一條龍盤在里面

睡了幾百年

村里出生一個人，祠堂就多一盞大紅燈籠

死去一個老人，祠堂多一柱香

出走的人，在異鄉遇到同村人

塵埃里說著虛弱的方言

回來的人，在村路相遇

在雞狗爭斗聲里，操著粗壯的方言

走得更遠的人，逐漸把自己走丟了

他面目全非的歷史，村子也忘記

一些想回卻不能回的人

在另一個更大的村子里想念傳說的龍

紙上的祖先

我未曾見過的祖籍地

躺在一本發黃卷邊的書里

遙遠的北方游牧，或末落貴族

一盞盞燈火照亮荒野的白骨

我是誰？他們又是誰？

秦朝的樹，漢朝的井，唐朝的牛羊

他們各自竊竊私語

牛羊和祖先們和諧地生活

我看見河流跟著風走

一個個刀劍之夜

在家國宏大敘事里

黃河，長江，崇山峻嶺

從北方一攝黃土到到南海之濱的村落

種下一棵榕樹，開枝散葉

掘一口井，掘出宗族血緣

經歷赤貧，逃荒，土匪

落魄文人，莊稼漢……

多少命運顫動的夜晚

黎明和死亡交替

沿著一群發黃的文字，回到

最初的村莊，看不見他們

只看見自己，現在

我是以某種形式，替他們活著

蒼茫

暮色沿著田埂漫上來

割稻子的父親

彎著腰仍不肯罷手

我背著濕重的谷子走在田埂上

過不了多久，暮色就會被牧童牽進

有燈火亮起的村莊

我和父親很快被厚重的夜包圍

僅剩兩只在大地上移動的黑影

但那時的我，還不知道什么叫蒼茫

風過西江

大雁飛過西江，往南，再往南

火車轟隆隆碾過大橋

即使深秋，再到冬天

西江水還是那么洶涌、遼闊

風過西江，帆影點點

抽沙船日夜運作

沙子精靈般露出水面

小小的漁船搖過，鋼鐵大船邊

那么單簿

風過西江，從廣西到珠江出海口

大江大河的水催生夢想，滋潤夢想

江邊的群山，屋舍和螢火蟲

有些雜亂。風過羚羊峽口，到金渡

風沒有什么目的地

吹著岸邊的葦草，風

吹走了霧霾，吹滅夕陽

也吹亮了兩岸的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