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
不少人喜歡拿錢出來玩,尤其是外幣。他們拿到后面跟著無數個“0”的東南亞紙幣就立刻腰桿硬起來,眉開眼笑。捏著歐元和美元的樣子卻有些猶豫,皺著眉頭在貨架前換算。
即便是爛漫的小女孩,也喜歡錢。我見過一個小女孩在自己的錢夾里,抽出一張一千日元的新鈔,放在手心問我:“你知道如何辨別它的真偽嗎?”我搖頭后,她立刻演示起來,把墨水顏色的鈔票平整地鋪在手心,凝視著它——慢慢地,鈔票的四個角微微向上卷曲起來。我有點驚訝:“是因為鈔票感覺到熱氣嗎?”小女孩得意揚揚,把鈔票翻過來鋪平,小心翼翼地放回到錢夾。
我在市場長大,那里的人賺錢是以毛和分為單位的,一瓶可樂賺4毛5,一包香煙賺6毛。這樣的事情見得多了,就更加關心這些錢的安放處:老一輩的人們喜歡用手絹包錢,在購買東西的時候,小心翼翼一層層打開,儀式感十足,連缺角的一毛都要用白紙糊好;有的人習慣用信用卡和支票,他們更愿意把錢當作符號使用,進了賭場揮斥方遒,出來打個車卻要計較;還有一部分人購入黃金,看著一屋子金光閃閃,有醉在其中的樂趣;當然,最結實的是那些暴發戶,我的一位山西的朋友進京買樓,就是在破舊的桑塔納后備廂里拽出兩個捆得扎扎實實的麻袋。
中國人太愛藏錢。我父親當年修路,因為搶工期,帶大隊人馬連夜施工。清晨太陽升起的時候,滿滿一條壓好的瀝青馬路閃著金燦燦的光——鉤機不知道何時翻出了以前地主藏錢的罐子,里面成千上萬的銅錢就這樣在夜晚被悄無聲息地鋪滿了一路。
聽朋友講,中國的一家子去美國度假,過關檢查時卻被帶進小黑屋,一家老小從內褲、襪子、鞋、布娃娃的腦袋等匪夷所思的地方,掏出一卷卷的現金,把美國機場保安嚇得目瞪口呆。
在南非開店的中國人回來說,那邊的店主一定要拖欠和扣押本地員工工資。“如果全發給他們,”店主不可思議地說,“他們能拿著這些錢一哄而散!吃喝嫖賭,半個月不見人影,直到花得一分不剩才又想起回來工作!身無分文時完全不顧及面子!”
也許是因為中國人骨子里的面子意識礙事,家里即便是用著結婚時候的被褥,即便是出門口袋里只有50元,路過商店也要買上一包硬中華。這樣,周圍的人會認為他雖然衣著簡陋,也應該是個不拘小節的富人。或者出手散煙的瞬間,他甚至出現幻覺,以為自己就是那樣的人。
我小時候樓下就有一位大嬸,家徒四壁。每當聽到她爽朗的笑聲和滔滔不絕的演講,不用說,她一定是站在院子里迎接下班的人們,皸裂的手臂上不是掛了半斤豬頭肉就是一段血紅的臘腸。有錢的感覺讓她的笑聲飄上頂樓,往往好幾個小時都不會跌落。
(摘自《讓我們一起恨天才》江蘇文藝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