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你的名字。》之美學解讀

史 爽

(吉林藝術學院動漫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2002年，新海誠在獨立制作了短篇電影《星之聲》之后開始受到業界矚目，獲得了“小宮崎駿”之稱，他的動畫電影作品也得到了“數字時代的影像文學”的美譽。縱觀新海誠的動畫電影導演作品，不得不說其唯美精致的鏡頭語言堪稱經典，然而其碎片化的、散文詩式的敘事模式卻并不值得推敲，他也因此被詬病為不會講故事的導演。然而，在他最新執導的電影《你的名字。》中，成功打破作品故事性不強的短板，以男女主角交換靈魂引發的一系列趣事營造了電影輕松幽默的敘事基調，又利用蒙太奇重構電影時間與空間軸線，使電影于時空亂序中呈現出一定的復雜感與混亂感，在一定程度上增添了電影敘事結構的厚度，表達了導演關于后現代美學的理性觀照，為觀眾帶來一場獨特的審美體驗。

一、非線性敘事結構——后現代美學的彰顯

非線性敘事，是后現代主義電影的顯著特征，雖然《你的名字。》并不屬于嚴格意義上的后現代主義電影，但是其通過空間并置而促成的故事情節的非線性表達，充分展現了男女主人公之間“當局者迷”的愛戀，也使簡單的故事線索得以被緩緩道出，達到引發觀者持續高漲的觀影興趣的目的。這種敘事手法在某種意義上說，是導演新海誠對后現代美學的深切觀照。

實質上，《你的名字。》講述的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故事：迪亞馬特彗星造訪地球前夕，生活在糸守町的高中女生宮水三葉因家族神社活動以及身為鎮長的父親進行的選舉活動為自己帶來的種種非議苦惱不已，渴望作為一名東京的帥哥生活，或許是在某種神秘力量的作用下，她在夢中和生活在東京的高中男生立花瀧置換了靈魂，兩人每周兩到三次以對方的身份生活，從而開啟了一段有趣而驚險的旅程，也促成了兩人之間的純美愛戀。“不擅長講故事”的新海誠巧妙地運用空間并置的平行敘事方式，使人物形象變得鮮活，也使得電影故事充滿耐人琢磨的意味。

在文學作品中，時間是敘事的第一線性特征，空間則作為第二線性特征而存在。電影作為一種以鏡頭語言控制劇情發展的多媒介綜合藝術，空間成為首要敘事要素，而時間則作為一種先驗性的感性形態透過空間得以表達。在《你的名字。》中，這一特征顯現得尤為明顯。電影中，三葉與瀧置換身份后的生活以平行的敘事方式予以呈現，實現了空間的并置，而各自的活動空間內，圍繞男女主人公的故事推演又以線性敘事得以持續，一如觀眾觀影所要遵循的線性時間。如此敘事結構下，三葉在傳統民俗顯盛的糸守町的生活與瀧在繁華都市東京的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促成了傳統文明與現代文明的鮮明對立表達，而這種視角下的對立又通過三葉與瀧身份的置換實現了融合，這即是傳統文明與現代文明的相互交融，如此安排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故事內容的歷史厚重感，顯現了新海誠關于文明衰落與重構的關切。

另外，三葉與瀧之間的身份置換實質上可理解為一種身份與權力的置換。空間變換下二人需要以對方的身份生活，這給了雙方以不同的視角看待世界的機會，男女主人公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雙重性格，兼具男性的果敢從容與女性的細膩溫柔，也正是由于這種性格互補，促使三葉與瀧逐漸愛上對方而不自知。該種故事架構模式使得人物形象更具立體感，增強了電影的可看性。

二、審美意象映射——物哀美學觀的凸顯

在日本文化藝術體系中，“物哀”是一種重要的美學思想，其最初起源于日本彌生時代日本學者對中國儒家思想的吸收和概括。“物哀”一詞中，“物”指的是被感知的客觀對象，其含義包羅萬象；“哀”指的是個體自發的主觀情感，即對客觀對象的感知。因此，概括地說，“物哀”指的是情感主體在主觀接觸外界事物時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的真情實感。“物哀”是對生命、自然乃至世間萬物的體味過程，是“感知者”與“感知物”之間的情感概括。我國日語翻譯家葉渭渠先生將“物哀”的思想結構概括為3個層次，分別是情感主體對人的感動、對世相的感動和對自然物的感動。電影《你的名字。》中，“物哀”美學觀的凸顯對這個三個層次均有映射，其中對人的感動這一層次的刻畫無比深刻。

“物哀”思想中對人的感動中尤其以男女之間戀情的哀感最為強烈，新海誠在表現這一情感時，運用了自然意象的繁榮與衰退予以表達，這主要源于在日本傳統審美意識中，根植于自然風物的“植物審美觀”十分突出。電影《你的名字。》中，多次出現的自然意象，如紅色楓葉就是新海誠基于日本傳統審美意識對物哀思想的映照。室町時代的猿樂演員世阿彌論日本能樂時，以紅葉象征戀曲，電影中與三葉置換身份的瀧跟隨三葉的外婆宮水一葉和妹妹宮水四葉去侍奉神體的路上火紅的楓葉不斷出現，表明瀧與三葉已經相愛，但楓葉飄零掉落、隨水流逝，則是對二人之間青澀情感朦朧不定的狀態的表達。而后，楓葉的再一次出現是在瀧意識到與自己置換身份的三葉是三年之前的三葉，而據可掌握的信息，三葉有可能已經在彗星墜落的災難中身亡，他只身前往“那個世界”的路上，大雨中的楓葉暗淡無光，表明了瀧內心關于和三葉之間的愛情的絕望，但基于對美好愛情的向往，瀧并沒有放棄追尋的腳步……新海誠對該傳統文化意象的運用，凝聚了他對青春愛情的無限唏噓與懷戀，體現的正是物哀美學觀中對美好一瞬的眷戀和不舍，是一種針對青春的唯美表達。

三、詩意化鏡頭畫面——數字時代的視覺美學

新海誠的動畫作品一向以唯美細膩的畫面著稱，其動畫風格的形成是西方文化中尊崇真實的思想和日本文化中的“匠人”精神雙重作用的結果，因此，他的動畫風格是對動畫作品多重審美可能性的突破。新海誠導演作品中的動畫背景多是對靜態背景的高度寫實化創作，配以光影挪移營造夢幻意境，達成召喚觀眾的人文感性的目的。電影《你的名字。》的動畫背景取材自現實影像與照片，在進行腳本創作時，新海誠花費了大量時間用于采風和實地拍攝照片，因此，該電影畫面仿真度極高，加之細膩的處理和光線的巧妙運用，令觀者產生身臨其境的逼真感受的同時，又對高對比度且干凈簡潔的畫面產生懷疑，因為現實生活中并不存在這樣清透干凈的美景，如此，觀眾便產生了一種亦真亦幻的審美體驗，一如進入虛無縹緲的奇妙空間，為眼前的“至臻美景”深深震撼。

另外，新海誠的動畫作品與當代眾多動畫電影的最大區別就是對夸張的劇情、科幻巨制的規避，他力圖通過促成靜謐優美的背景與動態人物形象的相得益彰博取動靜之間的微妙平衡，實現向靜之回歸。《你的名字。》中，電影的畫面的每一幀都精致到可以當作電腦壁紙，璀璨劃過的彗星、緩慢飄落的雪花、漸漸消逝的夕陽、平坦開闊的綠地、平靜如鏡的湖水……都在新海誠的創作下顯得格外生動而美好。

四、結 語

《你的名字。》被業界公認為代表新海誠最高創作水準的電影，其新穎的空間并置敘事結構、立體的人物形象塑造、恰到好處的電影節奏、精美絕倫的鏡頭語言，以及對日本物哀美學觀的傳達和傳統文化的美學思考，不僅促成了青春男女愛戀的純美而豐滿的表達，更將富有日本傳統特征的審美文化內涵表現得淋漓盡致，引發觀者源于靈魂深處的感動，體現了導演新海誠對藝術實踐的高度追求，對我國當代動畫電影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