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媒筆下的溥儀登基大典
許多描寫宣統帝溥儀登基時,幾乎都采信溥儀在回憶錄《我的前半生》中的說法:我入宮后的第三天,慈禧去世。過了半個多月,即舊歷十一月初九,舉行了“登基大典”。這個大典被我哭得大煞風景。那么,對于溥儀登基,西方媒體又是怎么報道的呢?
宣統帝溥儀登基典禮是一件極莊嚴的國家大事,清廷為此進行了周密的準備,并非在光緒帝去世后迅即舉行。據清官方記載,1908年11月 2日(十月初九),達賴喇嘛再次覲見慈禧太后、光緒帝。這是慈禧太后、光緒帝見諸文獻記錄的最后公務活動。
第二天,初十日(11月 3日),為慈禧太后“萬壽圣節”,清宮循例舉行紀念活動,但規模不大。十一日(11月 4日),“皇太后圣躬不預”。這個消息只有晚清監國攝政王載灃這樣的宗室近親知道,而且在表面上,載灃也一如既往,“上朝,隨班聽戲,叩謝盤子賞。”第二天,十二日(11月5日),依然如故,“上朝,未蒙召見共二日。”載灃似乎開始有點心慌了。
十三日(11月 6日),載灃“上朝,隨同慶邸詣儀鸞殿請安,仰蒙召入,垂問數語,命退”。看望了光緒帝,并蒙慈禧太后召入,簡單說了幾句話。但載灃與慶親王似乎已意識到了慈禧太后病情不妙,他們兩人當天還在慶王府午餐,兩人應該對目前的情形有所分析,有所決定。
翌日(十月十四日,11月7日),“上朝,慶邸往蘭陽查工請訓。本日會奏‘仰山洼合添可否暫行停止’一折,奉旨:著暫行停止,欽此”。這條信息表明:一、慶親王駛往東陵,驗收普陀峪萬年吉地工程,表明慈禧太后病情惡化,因為普陀峪萬年吉地為多年來替慈禧太后修建的陵墓,此工程始于同治年間,與那時不幸早逝的東太后慈安陵墓同時修建,后時有改建、擴充。此次慶親王前往視察、驗收,一方面表明重修工程即將完工,另一方面意味著慈禧太后身體出了狀況,甚至出現病危跡象。二、這條史料還表明,光緒帝并沒有停止工作,他對慶親王請訓時的訓示,對仰山洼工程的批復可以證明。
十五日(11月8日),慶親王離京前往東陵,驗收萬年吉地工程。由于慶親王回京延遲至二十一日(11月14日),這在期間由于北京發生一連串的事情,因而長時期別解讀成慈禧太后的陰謀:“或謂此系慈禧太后以光緒帝病危,特使奕劻外出,以不使預立新皇事。”這類說法顯然沒有注意辨別慶親王外出公務是朝廷的公開決策,而且是光緒帝參與的決策,要去視察、驗收的工程,也只是慈禧太后的萬年吉地,與光緒帝毫無關聯。

圖為小時候的溥儀
慶親王出京前往東陵是皇家事務,也是公開的活動,同一天,北京的政務并沒有受到太大影響,根據載灃的記錄,“十五日(11月8日),上朝,慶邸出京。偕世相、張相、鹿協揆,往袁尚書處公宴日本伊集院公使、鍋島侯、細川侯、清浦子爵等人午餐,賓主款洽,盡歡而散”。
最近若干年,許多描寫晚清歷史的書籍,在寫道光緒帝去世,宣統帝登基時,幾乎都采信溥儀在回憶錄《我的前半生》中的說法:我入宮后的第三天,慈禧去世。過了半個多月,即舊歷十一月初九,舉行了“登極大典”。這個大典被我哭得大煞風景。
大典是在太和殿舉行的。在大典之前,照章要在中和殿接授領侍衛內大臣的叩拜,然后再到太和殿受文武百官朝賀。我被他們折騰了半天,加上那天天氣奇冷,因此當他們把我抬到太和殿,放到又高又大的寶座上的時候,早超過了我的耐性限度。
我父親單膝側身下跪在寶座下面,雙手扶我,不叫我亂動,我卻掙扎著哭喊:“我不挨這兒!我要回家!我不挨這兒!我要回家!”父親急得滿頭是汗。文武百官的三跪九叩,沒完沒了,我的哭叫也越來越響。我父親只好哄我說:“別哭別哭,快完了,快完了!”
典禮結束后,文武百官竊竊私語起來了:“怎么可以說快完了呢?”“說要回家可是什么意思啊?”……一切的議論都是垂頭喪氣的,好像都發現了不祥之兆。
后來有些筆記小品里加枝添葉地說,我是在鐘鼓齊鳴聲中嚇哭了的。又說我父親在焦急之中,拿了一個玩具小老虎哄我,才止住了哭。其實那次大典因為處于國喪期,丹陛大樂只設而不奏,所謂玩具云者更無其事。不過說到大臣們都為了那句話而惶惑不安,倒是真事。有的書上還說,不到三年,清朝真的完了,要回家的也真回了家,可見當時說的句句是讖語,大臣們早是從這兩句話得到了感應的。
那么,對于溥儀登基,西方媒體又是怎么報道的呢?我們先看《紐約時報》記者 1908年發自北京的專電:
北京,12月 2日電:今天,還是個三歲孩童的溥儀登上了清國皇帝龍座,成為這個帝國的新皇帝,改年號為宣統。
這次登基典禮與我們所能看到的西方世界類似場面真是截然不同。它包括向已過世的皇帝、皇太后靈牌行頓首禮,然后想這位幼兒皇帝行匍匐跪拜禮。這位小皇帝是醇親王殿下的兒子,今天正式登上清國皇位。按照昨天在皇宮預計好的典禮進程,原先曾安排了在這種場合下演奏的樂曲,然而卻一首也沒有演奏,原因是朝廷正在為已故皇帝服喪。
今晨六點鐘,御林軍進入皇宮東門。當他們剛剛在城門內列隊站好,帝國高官們就開始到達。這次聚會的規模和重要性可從等候在皇宮外面的馬車數量來推測,到十點鐘時,已經有三百五十多輛馬車連同大量官轎在冬日的陽光下靜候在門外,他們要一直等到典禮結束。
首先,皇家的王子們以及帝國高官們對先皇帝的祭奠靈牌叩頭。然后,他們又全部依次序向溥儀叩頭。接著,溥儀在先皇帝和皇太后的靈牌前擺上祭品。這些禮儀完成后,人們為這位小皇帝脫下喪服,并非常細心地給他穿上龍袍。龍袍做工精致,上面刺繡著皇帝陛下專用的龍紋圖案。
小皇帝的奶媽們在做這些事時非常小心謹慎。穿好龍袍后,這位小皇帝在嘹亮的號角聲和動人心魄的鑼鼓聲、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步履蹣跚地獨自走上龍座。他是自己一個人走上去的,沒有顯出需要誰協助。如果他打個踉蹌,許多反應迅捷的手臂當然會將他扶住。
在龍座上,溥儀首先向他的繼母皇太后葉赫那拉氏叩頭,然后他就坐在龍座上接受朝堂上所有王子和高官對他行的叩頭禮。這些儀式做完之后,這位小皇帝再從龍座上走下來,重新穿上他的那套小喪服。
這項典禮是在紫禁城的太和殿內舉行的。出席官員都經過精心挑選,并且是帝國最高層的人物。按以往慣例,總是要把一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低賤苦力們,帶到紫禁城中這塊神圣莊嚴的地界,讓他們為這個莊重的儀式作見證。軍人們在整個典禮過程中扮演的角色并不引人矚目。
十一點三十分時,官員們開始離開皇宮,紫禁城外的交通立刻阻塞起來,但騎著駱駝從蒙古趕來的朝賀者們為這個場面帶來了一些活躍的氣氛。
《紐約時報》駐北京記者發出的這篇報道沒有我們后來知道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傳聞。年幼的溥儀并沒有像他后來回憶的那樣大哭大鬧,攝政王也沒有如后來所描述的那樣一語成讖。
(《我的前半生》群眾出版社,愛新覺羅·溥儀 /著、《民主與法制時報》2006.9.17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