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根
具有中國特色的老行當,曾經和人們的生活密切相關。無論是生活需要,還是情結使然,那些漸行漸遠的老行當在今天依然散發著久遠的魅力,成為一個個文化符號。經由這些文化符號,今天的讀者可以重溫存儲在其間的傳統力量,感知時代變遷的軌跡。
磨剪鏟
磨刀師傅的行頭好像都是一模一樣的:肩扛一條長凳,一頭固定兩塊磨刀石,一塊用于粗磨,一塊用于細磨,凳腿上還綁著個水鐵罐。凳子的另一頭則綁著坐墊,還掛了一個籃子或一只箱子,里面裝一些簡單的工具,鋼鏟、錘子、鋼銼、水刷、水布等。
磨刀師傅一般是年過半百的老人,年復一年的風霜使他們顯得很蒼老,皺紋已爬滿了黑黝黝的面龐。磨刀師傅從母親手里接過廚刀,扎上皮圍裙跨在板凳上,干起活來挺有架勢:他劈腿呈騎馬狀,自詡騎的是日行千里的赤兔馬,磨的便是青龍偃月刀。磨刀人磨刀講究看刀口,硬的要在爐子上退火,軟的直接端起鏟刀對著刀刃就鏟。鏟刀是一根尺把長的鐵桿,兩頭有橫扶手,鐵桿中間伸出一把優質的鋼刀,用它鏟刀的雙刃,白色的鐵屑直往地上掉,廚刀被鏟得雪亮。鏟完后,先在粗磨刀石上磨,一邊磨一邊往刀上淋上清水,磨一陣,磨刀師傅用他那生滿老繭的手指在刀刃上輕輕刮一下,然后瞇著眼看看刀鋒,接著又很有節奏地磨,看他那神情好像很陶醉。磨得差不多了,他將刀移到細磨刀磚上換個姿勢再磨,一把鈍口的廚刀,在磨刀師傅的手里,只消一袋煙功夫就能“舊貌換新顏”。
篾匠
篾匠是一門古老的手藝,過去老百姓日常用具多為用竹子加工而成,大到房屋、床鋪、躺椅、桌子,小到竹籃、淘籮、蒸籠,甚至連熱水瓶殼也是竹編的。
黃篾匠少時跟師傅走街串巷“吃百家飯”,自己挑個篾匠擔在前頭走,師傅跟在身后不緊不慢地吆喝:“竹籃、淘籮子修……”篾匠擔也是典型的“八根系”,一頭是工具箱,一頭是材料架。有一件特殊工具是篾匠獨有的:度篾齒。它像一把鐵打的小刀,一面有一道特制的小槽,它插在任何地方,柔軟的竹篾都能從小槽中穿過去。擔子另一頭儼然是個大竹筐,不過,其他竹筐是用繩系的,這里用的是竹片,兩根寬竹片中間用火熏彎,十字交叉與竹筐連體形成一個竹架。竹筐里放著長長短短的竹片,竹架上掛著鋸子、圈成圓圈的竹篾,下面掛一些竹籃、淘籮之類的半成品,可以說既是材料架又是展銷臺。
破竹,是篾匠的絕技,毛竹一頭斜支在屋角,一頭擱在黃篾匠肩上,鋒利的篾刀輕輕一勾,碗口粗的毛竹便拉開了一個口子,再用力一拉,只聽得“啪”一聲脆響,便裂開了好幾節。然后,篾刀順勢往下推,隨著“噼噼啪啪”的聲響,竹子節節裂開,“勢如破竹”在這里得到了最準確的詮釋。但很快篾刀被竹子夾住動彈不得,此刻只見黃篾匠放下篾刀,一雙鐵鉗般的大手抓住兩片大毛竹,用力一抖一掰,“啪啪啪”一串悅耳的爆響,毛竹訇然中裂,那姿勢猶如武術表演一般優美。
篾匠活的精細全在手上。成年累月編織的確苦了黃篾匠這雙手,伸出來,十根指頭像樹根一樣粗糙,到了冬天到處“溝壑縱橫”。
炸炒米
“炸炒米嘍!有炸炒米的來呀!”從小聽到這吆喝聲,就感覺到快過年了。過年前,家家戶戶要炒花生、蠶豆、葵花籽,還要炸一壇子炒米。一來是為了過年放花生糖、芝麻糖、炒米糖,炒米具有干燥功能,糖埋在里面不會軟;二來是防備鄉下親戚上門時上街買點心不方便,臨時泡一碗糖水炒米讓人家喝下去暖暖身子。
炸炒米一般用粳米炸,炸出來顆粒大,表面有一層油光。炸炒米的擔子,一頭是風箱,一頭是爐子和鍋。炸炒米鍋豎起來像顆炸彈,前面有個“獨角”,鍋膛中間大兩頭小,后面是把手,把手中間有個氣壓表。
炸炒米的師傅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搖炒米鍋,一手拉風箱,動作協調嫻熟,有條不紊,等到氣壓達到預定程度,他將炒米鍋塞進一個特制的麻袋,一只腳踩住炒米鍋,一只手用鐵管套住從麻袋里伸出來的那只“獨角”,大喝一聲“響拉”,“嘭”一聲大米在空氣中迅速膨脹,炒米就炸成了。
說書
江南人歷來喜歡聽評書,老聽眾不僅熟知書情、書藝,而且能繪聲繪色地表演。夏夜,酷熱難當,家家戶戶都把涼床、竹椅搬到露天納涼。此刻,老聽眾搖身一變就成了“說書先生”。
據史料記載,故鄉古鎮早在清代就有了書場。到我記事時,就知道有一家松源書場。這家書場儼然是個茶館,廳堂之上搭一座高臺,上面放一張條桌,說書先生登臺便可表演。說書先生模樣一般比較俊秀標致,身穿長衫大褂,通常以扇子、手帕為道具,偶爾用醒木猛擊一記桌面,以增加現場氣氛。去聽書的有各式人等,泡上一壺茶聽說書,既是品茗休息,又是一種藝術享受。
裱畫
江南人對書畫藝術情有獨鐘。常言道:三分畫,七分裱。裝裱書畫,是一門獨特的民間工藝,書畫只有經過精心裝裱,方能使筆墨和色彩更加突出,從而增強作品的藝術感染力,同時也便于欣賞、收藏、流傳。“窮字富裱”,此話有點過頭,但從另一個角度點明了裝裱這一行當的神奇之處。
在江浙一帶,歷代書畫家、收藏家都很看重蘇州的裝裱。宋代書畫家米芾、米友仁父子,經常和裝裱師傅一起探討裝裱技藝,從而發明了古絹、古紙沖洗補全技法,因其創始于宣和年間,故稱之為“宣和裱”,一直流傳至今。
裝裱有著十分復雜的工具和材料,其工藝過程更是細致和煩冗。一般先要將材料進行托染,將綾絹正面鋪平,以排筆蘸清水透刷,用干凈毛巾吸干水分,涂糨糊,以紙對齊綾絹邊展正刷實,紙中不能存有氣泡,以免影響字畫的質量。然后上墻晾干、托鑲料紙……
由于技術復雜,學徒五年是常事,而對眼力的培養,卻需要畢生的修煉。往往是人至晚景,閱歷與技藝爐火純青才能練就“火眼金睛”。如果沒有一定的書畫藝術學養和功力,遇到送來裝裱的字畫是殘缺作品,往往會被難住,因為殘缺書畫作品需要修補,裝裱師必須拿出真功夫。大多數裝裱師,原來僅有一點書畫基本功,通過多年觀摩名家作品,再加上暗地里下苦功夫,自己成為書畫藝術家、鑒賞家的也不乏其人。
(摘自“解放周末”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