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柏霜
最好的空白
黑色有更寬幅的幕
將更深沉的黑色包裹
而我有最好的空白,允許私藏的槍支
與酒精,與玫瑰的氣質一起戲耍
似乎容易就回到童稚的空白
就在寬幅的紙上畫上涅槃的鳳凰鳥
在工筆之下畫出老虎的嘯聲
在沉默的紙屑里找到語言的暗示
我用空白去做一個心理分析:安上假發
像創造這個世間另一個謊言
安心做一個心智單純的人
往火焰里加上鹽巴和酸醋,讓火焰升高
從來沒有純粹的鑰匙可以打開黑色
一把刀可以切開不同的事物
當天空現出純凈的瞬間,又是什么
將它寬容的一面交與掠過的候鳥
我活在最差的人世——充滿油膩的氣味
卻有著最美的空白在夜間的星空下產生
我附身的蝠鳥有真實的影子
它與我在夢中交換著最美的夢境
復活的喧囂
昨天我聽到我壓抑的聲音
在喉嚨里翻滾,臉色青紫如神
眼神里充斥著人間熏過的濃重煙火
我穿過未曾打格的宣紙
在唐朝的字跡上加蓋箴封的刻章
琵琶在豆瓣的中間低聲下氣
溫潤珠玉落在花間,耳聞密語
我附身于后知后覺的黃葉
蟠桃花何時開放
我就何時靜寂血液與火焰中的咒語
方格內,我一再裝飾四季里的美景
必然也有死亡的影子
顯現在黑白之間那種沉默的無語
我換再多的頭像
也仍然是一副受害者的臉色
裝入鏡框之中
靜靜守候著復活的喧囂遲緩到來
我有止不住的河流
我有止不住的河流。彼岸
在彼端觀望我的肉體是否可餐
是否在腐爛
路上的事業遇到絆腳石頭,令趾頭出血
血流一地成為胎記
另一些時刻,我坐在屏風背后
聽到風聲在琴弦上停留
我的河流里泊過的船都杳無蹤影
我希望日不落
我用仙人掌的刺止住一條流沙河
卻不能用仙人掌的刺
挑出扎在我肉體中的刺
它們在我體內扎得很深并將很快長在一起
1986那一年他是誰
三歲那年溺于水中,他從深處挪到淺處
大難不死。二十歲那年,他從山里到海邊
又在這一年,改變身份、證件和走路的姿勢
少年消失在彎彎山道
他變成個書生。而那個書生哪里去了
他曾留下大背頭,不戴眼鏡的樣子
用略帶憂郁的神情寫詩。未戀愛,少生病
他一直很瘦。瘦了三十多年
現在你看他的模樣,多出許多肉
他一直暗自憂傷,世界廣闊,他偏居一隅
田園隔墻,槍火生銹,他書生從戎
一把劍一直在鞘中
豆燈映照在墻上,他格外單薄,又無助
……2016這個春末之夜,他沒來由
想起從前。頭頂上霧氣蒸騰,內心野獸出沒
血管里有立夏的蛙聲,此起彼伏
他恍若看到往昔退卻于草綠色中,又栩栩如生
逆 向 而 生
夢到花一叢叢盛開。似錦狀
似荼靡狀。似紅粉狀。窗花貼上年華邊緣
有苦樂,甚至徒勞,無功而返
此狀態,我想稱之為時間錯位
錯在那些杜鵑早開了半月。但
不怪杜鵑。錯在二月的炎夏
它是假象,引誘出時序未到的蝶
但仍然不怪蝶
就怪我從黎明中睜開的眼
它看過太多的混沌,以至于不知
花非花,蝶非蝶
但我仍舊歌頌黎明,這新的一天
很快就像那朵花,一點一點被吞噬
即使它不腐爛于途,它的結局
我早已了然于胸,最好我夢到的都不是
真實的。這一天的盡頭
我關了燈,坐在枯木筑就的亭子間
周圍亂蟲飛舞,萬物逆向而生
觀 雪 圖
在凋萎的冬季,我眼見一場醞釀中的雪
消融于黑暗升起的溫度
一只白鷺掠過,結冰的湖水裂開
猶如那個女人掀開了她藕色的旗袍
月亮比深淵更加蒼白
我看到紙上的雪卻如二十年前一樣
黃昏時應該有一場真正的雪下在發際線之下
眼前似霧似霾
眾事物有些分不清層次,分明有另外的硬傷
從內部析出
我離最近的雪隔著雪峰
我要上山去摘取犯錯的牡丹開在三月的花蕊
它們集合在紅色的宮柳周圍
像一場守不住球門的比賽
讓風無孔不入地吹走堆積經年的雪
更多的雪在遠方。包括蠟梅孕育著血色黃昏
我見到被陽光催開的櫻花
鳥兒像踩雪一樣跳在十字枝頭
它們啃食著雪花一樣的花蕊,比時間貪婪
責任編輯 小 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