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陪伴才是最長情的教育

陳先哲

很多男人不太愿意帶孩子，而且善于找各種理由開脫：比如工作忙啦，應酬多啦……假如孩子是男孩，更容易找借口：男孩要窮養，要讓他自小學會獨立……

我大概屬于后一種，因為和夫人同在一個單位上班，工作忙不忙她了如指掌，而且我又不喜應酬，所以基本無法靠第一種借口來蒙混過關。但自詡研究教育，認為男孩不能太寵著，不能對他千依百順，要自小培養獨立和戰勝困難的精神，所以當我不陪兒子的時候，拎出這類借口，倒也冠冕堂皇、理直氣壯。

事實上，我自認為陪伴兒子的時間也不算少：只要不出差，每天陪伴一起玩耍的時間也不算少。盡管如此，我還是常受夫人批評，認為我在兒子身上花的心思太少。

所以好長時間以來，我都認為夫人冤枉了我，直到近來讀了《中國教育報》資深記者張貴勇的書——《讓教育回歸美好生活》，才發現其實一點都不冤。比起同樣是作為男孩父親的張貴勇的陪伴，我所做的根本談不上真正意義的陪伴，更多只是起到監護作用而已：守著他不讓他出什么意外狀況就好，很少真正參與到他的玩樂活動中去。而正因為自己在陪伴兒子時沒有真正用心，所以經常不知道有什么活動、方式適合與孩子共同玩耍的。所以，我開始理解夫人的抱怨了：雖然我每天基本都陪伴小孩身邊，但很多時候的陪伴，是例行公事，缺乏情感投入；雖然我不是手機控，陪伴的時候沒有整天盯著手機屏幕，但我常常可能還在想著研究中的某個問題或某項未完成的工作——我只是身體在陪伴，靈魂卻常常出竅。但父母是否用心陪伴，孩子是會很敏銳地感受到的，父母在孩子心目中的排名地位就是最全面的反映。張貴勇可以很自豪地說自己在兒子心目中的排名永遠是第一位，但我卻很羞愧，我兒子心目中排名第一位的基本是媽媽，我連第二位的地位也不是很牢固，有時候是奶奶，甚至是不時送他玩具并陪他一起玩玩具的舅舅。其實這背后道理很簡單：沒有足夠情感投入的陪伴，小孩一眼就能識破。如果不想做一個羞愧的老爸，可真要好好加油啦！

我深感用心陪伴的可貴之處不僅在于長期的時間和情感投入，更在于超越功利的堅定教育理念，而這才是“讓教育回歸美好生活”的真正原因。其實身邊也很多這樣的家長，他們陪孩子上各種興趣班，陪小孩參加各種比賽，在都怕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的漫長競爭中被無奈卷入并推波助瀾。這些望子成龍的家長大多都精神可嘉，為了最終的奮斗目標而堅忍不拔，但并非我欣賞和敬佩的類型。張貴勇的用心陪伴最讓人起敬之處在于其非功利性，甚至具有一定的逆潮流，正如他在書中所說，“我希望一個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能體會到生命的種種樂趣與價值，而不是被條條框框、各種壓力所束縛，更不是為之無限加碼。”當然，更為稀缺的不是這種理念，而是將理念付諸實踐的超強行動力。我自身研究教育，也常自詡有些教育理念，但在將理念貫徹為實踐方面卻實在慚愧，兒子在我的疏忽和放任中很快長大，而我卻不知道錯過了他成長過程中的多少細節，還常常以“自由教育”“男孩要粗養”等教育學者常常操持的冠冕堂皇理由來掩蓋心中的愧疚。

如今我們的教育的功利性、商業化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眾多家長對教育的投資總是不計成本，而商業和資本則抓住家長這種心理特點無限放“大招”：城市里的每一套房子，恨不得都和所謂的優質學位掛上鉤；每一個小區的周圍，都被各型各色的課外輔導機構包圍；每一個小區的內部，則被各種各樣的托管機構占領。似乎一個稱職的家長要做的，就是買最好的學位房，白天接送孩子上下學，晚上指導孩子做作業，其他時間見縫插針地將孩子送去參加各種課外輔導班……這些也是用心陪伴的家長，他們也很難得，望子成龍的故事在上演一個又一個升級版，他們為孩子未來的成功在做著長期的堅忍的付出。但相比而言，我更欣賞和敬佩張貴勇這樣的家長，他是《中國教育報》的資深記者，當然不缺乏教育資源和人脈，但他沒有利用這些資源去為兒子找一個名聲更大的學校，沒有去蹭那些金牌輔導班……反而是用大把的時間，陪伴兒子讀一本又一本有趣的書；記錄兒子的各種有趣的事和話語，呵護孩子的好奇心和稚嫩的童心，用童話培養孩子的文獻意識，用科普培養孩子的科學素養；并且積極做閱讀推廣，讓更多的孩子受益……這樣的教育，才是回歸美好的教育；這樣的教育，才是擺脫物化、有思想有靈魂的教育。

“快”已經成為時代主題。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教育與美好生活之間的疏離已經越來越遠，甚至常常走向對立面，教育能否回歸美好生活確實要打上大大的問號。快時代的教育競爭更加激烈，大部分怕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的家長，掏錢買高價學位房，讓孩子上無止境的輔導班，教育也因此變成一件折磨甚至令人痛苦不堪之事。也有一小部分試圖對抗快時代的家長，則對學校教育完全失望，甚至走到對立面，自設私塾教育孩子。這兩種走向都過于極端，盡管不缺乏陪伴，但卻都很難導向美好生活。我覺得更適合大部分家長走的，可能是一條中和之路：接受學校教育，但又盡可能地不讓學校教育的條條框框影響到孩子的心靈和成長，通過具有教育理念而不是無意識的家長陪伴，讓孩子體會到除了學習之外，生命中還有更加多元的樂趣與價值。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用心陪伴才是最長情的教育。新時代的父母們，尤其是在這方面做得遠遠不夠的爸爸們，更要做一個用心陪伴孩子成長的人，做一個美好教育的踐行者。不要以為這樣的機會一直會有，因為孩子會很快長大；不要以為這是為孩子做出的犧牲——“陪伴不是父母給予孩子的施舍，而是孩子給予父母的恩賜”！

作者系華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副研究員，教育學博士，碩士生導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