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傳友
近日,電視紀錄片《航拍中國》(Aerial China)在中央電視臺紀錄頻道熱播,并在國內引起較大反響,好評如潮。它以獨特的空中視角俯瞰今天的中國,為觀眾呈現了一場無與倫比的視聽盛宴。空中視角鳥瞰中國并非橫空出世,在“航拍”紀錄片備受追捧的背景下,2015年由中國五洲傳播中心與美國國家地理頻道聯合拍攝的紀錄片《鳥瞰中國》(China From Above)同屬此類。中國觀眾感嘆,中國大陸終有了與法國的《家園》等相呼應的紀錄片。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民族自信心強大的凸顯與國家形象的主動塑造。國家形象是指在國際傳播和國際交往領域,由主體基于自身的知識、體會、經歷和社會關系所產生的對一個國家的認知的總和。[1]紀錄片《航拍中國》與《鳥瞰中國》通過對國家形象的“自塑”,為提高國家文化軟實力做到必要的文化自覺。
一、 視覺奇觀下的文化自信
航拍就是“利用了獨特的視角,向人們展示了那些就在我們周圍,但我們卻看不到的景色”。[2]在紀錄片創作實踐中,航拍已經成功“上位”,逐漸從紀錄片的輔助性鏡頭到能夠獨立完成一部作品。《鳥瞰中國》是航拍技術美學快速發展的又一個可喜成果,它為觀眾呈現出大量的航拍鏡頭,無論是上集《源遠流長》中傣族的萬人潑水節、四川的樂山大佛、張家界的奇特景觀、哈薩克族萬馬奔騰的草原、延綿萬里的長城,還是下集《繼往開來》中的現代都市上海、發達的高鐵系統、人造海灘中的人山人海、千千萬萬根特高壓電纜、鋪天蓋地的太陽能電池板,這些事物的顏色、線條、陣容、動感在鳥瞰的視角下,極具審美快感,為觀眾提供了一種熟悉而陌生的中國,其視覺效果可謂是蔚為壯觀。
如果《鳥瞰中國》是對外宣傳的一次嘗試,那《航拍中國》則是一次文化自信的彰顯。正如導演余樂所說:“從國際上看,近年來出現了不少展現各國形象的優秀航拍紀錄片,受到了各國民眾的廣泛歡迎。《航拍中國》便是央視向國際展示中國形象的重要舉措。”[3]紀錄片《航拍中國》對中國23個省、5個自治區、4個直轄市和2個特別行政區等分別以空中視角俯瞰呈現,勾勒出一幅幅美輪美奐、嘆為觀止的畫面與形象。美麗而富饒的土地,歷史、今天與未來的碰撞、人與自然的關系……都在紀錄片創造的視覺奇觀下展現出中華民族特有的思想文化、處世哲學和天人合一的宇宙觀。正所謂“人的生命與宇宙大生命原來不二”。[4]這也是紀錄片畫面中所呈現的文化自信之根源。
地域、種族、文化、階級的不同,人們對美感的認同相去甚遠,如西方的油畫與東方的水墨畫,北方的粗礦與南方的細膩。但紀錄片作為跨文化傳播的重要媒介,影像的直觀性使得文化傳播找到了溝通依托的途徑。實踐證明,優秀的具有吸引力、感染力的電視紀錄片,往往不獨靠紀實記錄取勝,而且要伴以審美發現取勝。[5]觀眾看完《鳥瞰中國》與《航拍中國》,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審視或重新審視“不一樣”的中國。紀錄片應當在傳播使命與審美追求的統一中形成中華文化自信與民族向心力,從而使我國的文化身份得到彰顯與認同。
二、 多元人文地理的“詩性”敘事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詩性”的觀點由來已久。紀錄片中的“詩性”是對文學敘事的一種借鑒。人文地理紀錄片中的“詩性模式”,可以視為是蘇聯“形象化的政論”理念、“格里爾遜”式與中國詩性文化結合、深化而形成的一種紀錄片創作模式。[6]紀錄片影像的“詩性”源自于畫面散文式表達與濃郁的文學化意象。“詩性”敘事則是鏡頭語言的節奏與韻律和解說詞的文學意味結構而成的交響樂。
《鳥瞰中國》與《航拍中國》中直截了當地體現了編導們對“詩性”意涵的美學追求,鏡頭語言的精心挑選與解說詞的簡練明了,詩性思維與理性述說的統一,都是創作者們所要傳達給觀眾的。正因如此,解決了“格里爾遜”式或“形象化政論”紀錄片易落入空洞的說教意味與宣傳目的的習慣性思維中。《鳥瞰中國》與《航拍中國》都是把中國分地域進行表達,用三維動畫的形式過渡地域之間的轉換,在各地域之間看似松散卻又互相關聯、相互依存,共同完成了對中國幾千年文化地理的表述和詮釋。
從鏡頭敘事來看,兩部作品都對中國多元化的文化地理進行了全景式的呈現,真實地紀錄了大江南北各地域獨特的自然與人造景觀,但兩者又有所不同。在《鳥瞰中國》中,鏡頭由豐富多彩的航拍場面和精心挑選的地面特寫共同組成,鏡頭在一大一小中,張弛有度,優美而有詩意,再現和表現了中國大地的外在與內涵,13億炎黃子孫與中華民族的燦爛文化在這里繁衍生息。同時,采用航拍與地面拍攝相結合的雙重視角,有效地避免大量遠距離航拍鏡頭給觀眾造成的審美疲勞,有效的增強了收視效果。
航拍技術已突破了成本高、體積大、難度大的門檻。更多細節鏡頭、近距離角度都能由航拍鏡頭完成記錄拍攝。在《航拍中國》中,編導選擇了另一種創作方向。全集都是由航拍鏡頭構成,沒有采用地面視角鏡頭。編導通過改變航拍器的高度、角度和飛行路線,實現把控畫面景別、構圖與運動方式,成功化解了航拍大景別鏡頭的不足,觀眾仿佛置身于“鳥”的視角,體驗了俯瞰視角下生動而美妙的中國,各個地域空間在“導游式”的敘述中得到了較好的表現與營造。
與展示魅力多姿的自然景觀影像相依存的是文本語言,也就是充滿文學性與詩意化的解說詞。紀錄片解說詞采用全知的“上帝視角”進行敘述。但兩部作品都拒絕解說詞優于畫面,摒棄哲思而選擇以講故事的方法,對畫面進行提煉和補充。《鳥瞰中國》強調以人帶事,以小見大,通過具體個案編織故事;《航拍中國》則以“導游式”的講述方式完成表述。正如編導余樂所說:“我們就像導游一樣,領著人們來到這些有故事的地方。所以我們的語言不是居高臨下的說教,也不會用哲思和觀眾拉開距離。”[7]
在“詩性”敘事中,觀眾在欣賞紀錄片精美的畫面與考究的解說詞時,完成對中國多元文化地理的歷史軌跡、今天與未來進行大膽的想象,這或許是塑造和傳播中國形象時紀錄片創作的一個方向。
三、 紀錄片對國家形象塑造與傳播的文化自覺
中國經濟在復雜的國際環境中快速崛起,逐漸擺脫貧窮落后的面貌。同時,也召來了國外媒體的集體關注,有正面宣傳也有負面詆毀。聰明的傳媒人都能夠辨證地看待國外媒體對中國的報道,并以恰當的方式反守為攻,主動提高國際地位與國家形象,加強文化軟實力建設。2009年,中央制定了《2009—2020年我國重點媒體國際傳播能力建設總體規劃》,旨在推進中國形象走向國際。
與其他媒介相比,紀錄片的媒介功能遠大于其他藝術。如今的電視紀錄片,作為成為“顯學”的電視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承擔著以覆蓋面最廣、影響力最大、滲透性最強的電視傳媒紀錄歷史與現實的使命。[8]而作為“非虛構”的紀錄片來說,它真實的反映當下的中國,也是世人了解我國的一個重要窗口。“中國紀錄片的廣受歡迎與其說是在制作水準和藝術品位上達到了國際優秀水平,毋寧說是從中透出的關于中國的信息滿足了西方觀眾饑渴的眼睛。”[9]因此,我國紀錄片應當自覺且主動塑造與傳播良好的國家形象。
在中國紀錄片發展史中,20世紀90年代,以《流浪北京》為代表的獨立紀錄片開始萌生,把紀錄片主要分為非獨立的體制內紀錄片與獨立紀錄片。作為體制外的獨立紀錄片大都是缺少資金,導演主體意識濃郁。因此,在部分人看來,國家形象的塑造與傳播似乎只是那些擁有資金、政策支持的體制內紀錄片的事。
毋庸置疑,以中央電視臺為首的體制內紀錄片應主動塑造和傳播我國國家形象,延承和演繹我國的文化與地理。體制內紀錄片大都依托大型紀錄片,主題宏大,制作精良。如人文歷史類紀錄片有《故宮》《敦煌》《圓明園》等,都帶有鮮活的中華文明標識,書寫著中國人的集體歷史記憶;自然地理類紀錄片有《話說長江》《森林之歌》《美麗中國》等,豐富了中國的自然地理形象。在國際傳播中,自然地理類紀錄片由于人類生存命題的共通性,在跨文化傳播過程中最具穿透力,文化折扣大大降低,此類紀錄片在塑造和傳播國家形象上具有很強的優勢;美食類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以中國飲食文化與世界觀眾產生共鳴,大獲成功。而《鳥瞰中國》與《航拍中國》在這樣的背景中誕生,可謂恰逢其時、意義深遠,自覺呈現出中國人特有的宇宙觀和思維品格。
然而,“西方人想了解中國,尤其加入WTO和奧運申辦成功之后,但他們真的不了解中國,而‘宣傳(PROPAGANDA)一詞又是他們厭倦的”。[10]早期體制內紀錄片大都歌頌祖國美好河山受到國內觀眾喜愛,但似乎并不合西方人的審美趣味,他們了解中國還是從那些在國際上屢屢獲獎的獨立紀錄片。1990年以后,中國涌現出大量能夠窺視中國現狀的獨立紀錄片,包括《棉花》《無用》(關于“中國制造”)、《鐵西區》(工人階級)、《流浪北京》(關于北漂群體)、《老頭》《高三》等,這時紀錄片創作者主體意識漸顯,紀錄片開始嘗試與世界紀錄理念對話,并以西方人“認可”的方式讓他們主動了解中國是獨立紀錄片義不容辭的使命。
置身于復雜的國際環境與中國自身經濟快速發展的背景下,我國國家形象“他塑”現象愈見明顯,時常被西方媒體“殖民”。紀錄片對國家形象的塑造與傳播,“內”與“外”都如此不可或缺,不論是宏大敘事還是個人描寫、大制作還是小成本、主流還是邊緣都是對國家形象的豐富與完善、深入和發展。各自發揮著自己的作用,真正做到費孝通先生所言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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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甘肅經視.《航拍中國》拍出最壯美的神州大地,這才是向世界介紹中國的正確方式[EB/OL].(2017-03-07)[2017-09-02] http://www.songshuyule.com/wenzhang/CFZTBd.
[4]熊十力.新唯識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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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張同道.紀錄片的狂歡節—經歷阿姆斯特丹國際紀錄電影節[J].世界電影,2003(2):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