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力莎+于楚眾
從新中國組建的唯一的音樂出版機構,到60年后仍然坐穩國內第一的音樂出版大社位置,這成績的背后,正如中國出版傳媒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譚躍在人民音樂出版社成立60周年座談會上所做的總結:“我們可以感知到,人音社探索出了一條獨具特色的專業化發展道路,形成了一種樸厚雋永、卓然而立的文化品格。”
“說音樂,大家都能懂,說出版,大致也能理解,但是對于音樂出版,很多人都覺得這是可有可無的。其實,我們音樂出版社對于新中國音樂事業的推動,是功不可沒的。”人民音樂出版社社長莫蘊慧所說的這份“功”,要追溯到1954年10月11日那一天,音樂家趙沨、孫慎、章枚,音樂出版家錢君匋等知名音樂界人士齊聚在北京東城區溝沿頭33號,宣告我國歷史上第一家專業音樂出版機構的誕生。
回想當年的老領導、老編輯如何“從無到有”地確立出版標準,作為人音社的現任掌門人,莫蘊慧越發渴望和外界聊一聊當下音樂出版的意義和作用,卻又猶豫著如何沖破大眾眼中的迷障“說到位”。
出乎意料地,她從人音社的一個特殊工種“批譜員”打開了話題。音樂曲譜既是記錄音樂的手段,也是音樂表演及音樂傳承的媒介。曲譜字體的開發,曲譜出版的規范化,直接關系著音樂曲譜出版質量的提高。莫蘊慧舉了一個例子:“無論是歌曲簡譜,還是五線譜,無論是十六開、三十二開還是其他的特殊開本,樂譜從來都是滿頁的,你肯定沒有見過半頁的樂譜吧?也絕不可能出現樂曲在半行中結束的情況。”這就要求承擔樂譜設計工作的“批譜員”既懂得樂曲行進的邏輯,確保樂譜的旋律性,又要懂美術,滿足視覺上的美觀度,這比文字排版更為復雜。
“任何一個時代,反映在我們腦海里的第一個印象其實都是音樂,音樂的感染力、感召力,比其他的藝術形式、文字都要更有功效。任何一種文化如果缺少了音樂,那都是不完整的。但我們聽過很多對中國傳統音樂的動人描述,比如《廣陵散》等,卻只能停留在文字對音樂的一種表述上,真正能夠形成樂譜傳承下來的很少。”莫蘊慧頗覺可惜,“到辛亥革命前,我們一直沒有統一的記譜方式使音樂廣泛流傳開來。”民國早期流行的大部分歌曲為國人填詞、外國人作曲。
為滿足新中國成立后大量音樂圖書和樂譜的出版需要,1956年,人音社經國家出版局批準,成立了簡譜排版所,并首次舉辦繪譜培訓班,培養專職繪譜人員,承擔五線譜作品繪制工作。幾代人反復推敲,這才形成了當前的繪譜標準,包括獨創的“人音五線譜體”和“君匋簡譜體”。2014年,人音社將建社60年來音樂曲譜出版工作的結晶付諸紙面,用一部《音樂曲譜出版規范》再次確認了自己在行業技術標準的制定、音樂圖書出版標準化建設中的示范作用和主導地位。
人音社建社60多年,累計出版了萬余種圖書,莫蘊慧自信,“雖不敢說本本都是精品,但大多數都是很有價值的。比如塤、三弦,這樣一些冷僻的樂器,學的人很少,買樂譜的也很少,但相應的練習曲樂譜、教程和演奏用樂譜我們都出版了。還有一些冷僻的樂譜,交響樂的總譜,三年賣不掉200本,但它們對音樂創作的貢獻、對文化的貢獻,是不能拿銷售數字來估量的。我們進行專業的音樂出版,就是在對歷史文化進行挖掘、整理、搶救、傳承和教學。我們是禮樂大國,但建國前沒有一部民族音樂能以國際通行的樂譜記錄方式流傳下來,像阿炳的《二泉映月》就屬于我們搶救出版的范疇了”。
2011年出版《羌山采風錄》的時候,人音社的民族音樂出版已經從最初的音樂傳承、樂譜記錄,發展到了音響、音像全記錄。“聽說不少的四川羌族民歌傳承者在汶川大地震中不幸離去,歌集中有些羌族民歌的曲譜和原生態影像已成絕響,人音社當即決定將此選題作為文化重建工程盡快出版。”該書作者萬光治也很感慨,“從人音社近年來陸續出版的有關中國音樂史、中國戲曲史與民族民間藝術的著作,便可知傳承民族優秀文化的使命,已深刻融入人音社的企業文化。”
實際上,音樂在新中國作為一門學科建立起來的過程中,方方面面相關的書籍、教程都出自該社。“1954年,我5歲,剛剛開始學彈鋼琴。孩童時期最早的印象,是一本《莫扎特傳》,另外一本《音樂表情術語字典》,是我一直在手上,至今仍不時翻查的小冊子。”鋼琴家朱賢杰的回憶代表了一代音樂人的心聲,“在剛剛撥亂反正的1978年,人音社及時地出版了一大批鋼琴教學中急需的樂譜,真是功德無量。”到了1985年,人音社又受教育部委托,開始編寫全國小學音樂教育“統編教材”及教學參考書,現在也仍然在中小學音樂教材領域占據著第一位的市場份額。莫蘊慧算了算賬:“最多的時候,我們的教材一年能發行近1.1億冊,現在使用循環教材,每年也能發行五六千萬冊。”尤其值得一提的是,2016年教材市場面臨嚴峻挑戰,適齡兒童人口基數下降,義務教育課本進入全面循環使用,學生用書數量大幅下降。在這樣的背景下,人音社通過開拓新的模式、新的產品、新的市場,精耕細作各省市場,新增3市3縣1區的市場份額,使2016年成為教材市場份額同比增長最多的一年。
“國內目前僅是專業音樂學院已經增加到了11家,而它們培養的大量人才,包括很多具有國際水平的作曲家,都是看著人音社的書長大的。”因此,當人音社2007年推出第一期《中國當代作曲家曲庫》的時候,被《紐約時報》稱為“唯一未曾在海外長期居住而建立了國際聲望的中國作曲家”郭文景欣然應邀,成了人音社的第一個簽約作曲家。
早年間,中國當代作曲家的大中型樂隊作品因出版難、演出難而不得不投給國外出版商出版。郭文景便是國際著名的意大利出版社CASA RICORDI-BMG成立近200年來簽約的首位亞洲作曲家,該社曾經負責出版他的全部樂譜并向全世界做宣傳推展。而今,他終于能夠攜手自己祖國的專業音樂出版社傳播更多作品,其中便包括在海內外上演頻率最高的中國民樂協奏曲之一《愁空山》。之后,王西麟、楊青等更多中國作曲家也進行了作品授權。人音社將獲得授權作品的演出總譜與分譜,先后租賃給英國BBC交響樂團、美國明尼蘇達華樂團、德國班貝格交響樂團等全球知名樂團或教學機構使用。
作曲家簽約、樂譜租賃等與國際規則接軌的業務在中國的起步和成熟,隨之開啟了人民音樂出版社與國外出版機構的重要合作契機。德國朔特音樂出版有限公司、亨樂音樂出版社,美國海倫德音樂出版公司、阿爾弗雷德出版公司,奧地利環球音樂出版社等外國音樂出版社,越來越主動頻繁地來函來電。2009年的上海國際樂器展,盡管與法蘭克福國際書展在時間上撞車,但這些全球知名的音樂出版社仍然應邀來到中國參展。其中,人音社與德國朔特音樂還在之后幾年里將戰略合作拓展至了數字出版領域。
在編輯出版管弦樂隊和大型音樂作品方面積累了豐富經驗之后,人音人將梳理中國專業音樂創作百年史的想法提上了議程。經過三年的甄別、遴選、加工、整理和編撰,2014年10月,《中國音樂百年作品典藏》終于趕在了人民音樂出版社成立60周年慶祝大會上正式亮相。這套以全樂譜形式呈現的音樂作品集,收錄了自20世紀初至21世紀初華人作曲家創作的音樂作品共計1091首(部),涵蓋獨唱與齊唱、合唱、歌劇與音樂劇選曲、中國民族樂器獨奏曲、鋼琴曲、管弦樂獨奏曲、室內樂等12個門類共計40卷,有1072首曲目收入配套的音響唱片。一部前無古人的浩大作品和在它背后辛苦奉獻的一群人,為“用出版記錄音樂,用音樂記錄歷史”這句話寫下了最好的注腳。
如何讓音樂出版物擺脫“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真正進入大眾的視野和日常閱讀中去,則是近幾年人音人思考的關鍵點。2016年初,改版后的央視《讀書》欄目在科教頻道播出。首期節目便推薦了由人音社出版的開年力作《古樂之美》。這本書是我國第一部以優美的通俗文字系統梳理古代樂器知識的專著,且解讀了涵蓋在樂器中的天地人倫、五行節氣,以及中國人獨有的情感脈絡和哲學思考。多數中國古代音樂史著作經常因脫離大眾、缺少讀者而被詬病。而著名音樂家劉索拉女士讀完全書后,盛贊栩栩如生的文字讓那些古樂器“穿越數千年的空間,帶著古戰場或宮廷雅士或街巷平民的氣息”撲面而來。這部中國古代音樂文化的巡禮之作,果然也不負眾望,入選2016年度“中國好書”。
《古樂之美》是人音社文化類出版物的代表品種,借著這個話題,莫蘊慧介紹了人音社重要出版物的四個代表門類,除了文化類,還有:主題出版類,如《軍歌嘹亮》(9卷);少兒類,如《快樂陽光——中國少年兒童歌曲卡拉OK電視大賽歌曲集》;再加上2017年9月在《國歌法》頒布后及時出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這四個門類算是四個關鍵‘點吧,以點現面,體現了近年來我們重要時刻不缺位,堅持以為時代放歌、為人民服務為第一要務的執著與擔當。”
60多年來特別是轉企改制以來,人民音樂出版社在企業發展和市場競爭中取得了諸多突出成就,坐穩了國內第一的音樂出版大社位置。正如譚躍董事長在人音社成立60周年座談會上所做的總結:“在這些成績的背后,我們可以感知到,人音社探索出了一條獨具特色的專業化發展道路,形成了一種樸厚雋永、卓然而立的文化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