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中的嬰幼兒

孫欣

帶著四個月的寶寶從希思羅飛上海。嬰兒車推到登機口，準備上飛機的時候才把寶寶抱出來，機組人員把嬰兒車拿去托運。配偶把寶寶用嬰兒背帶掛在胸前，寶寶忽然視野大為開闊，東張西望，咯咯直笑。機艙里乘客擠擠挨挨，拖著箱子拎著外套，蜿蜒前行。坐下以后配偶對我說：女人看見他胸前掛著的嬰兒，都露出一個上下八顆牙的笑容，“哦好可愛”；男人看見嬰兒，表情則無一例外都是“天啦這飛機上有個嬰兒！”。這樣的描述有加強性別刻板印象的嫌疑，可是小范圍樣本總是屢屢符合經驗。

帶孩子旅行，同機乘客難免受到尖聲哭鬧的考驗，父母的考驗則從收拾行李時就開始了。嬰幼兒按照現代規則科學而慈愛地養育，行頭一大堆，沒有哪樣能精簡下來。尿布濕巾衛生紙，奶瓶裹毯安撫物，不僅要帶而且要帶足。替換衣服至少兩身，以防上吐下瀉。大人也要準備衣服替換，以免事故后帶著一身酸奶氣息在機艙里熏著自己和別人。若有人空身一個抱著嬰兒，什么都不帶，馬上就會被警惕性高的群眾識別為人販子拿下（而且群眾往往是對的）。幾個月的小嬰兒還不懂得欣賞電子產品的好，不能用iPad或手機打發。他們醒著，必須靠父母娛樂；他們要睡，必須由父母哄睡。起飛和降落時由于咽鼓管壓力不平衡引起的不適，他們只會用哭鬧的方式表達。要避免這種哭鬧有兩個方法：睡覺或喂奶，哪個方法能成功，全看機緣。

帶嬰兒飛過半個地球又轉汽車轉高鐵，雖然既沒有負重也沒有跋涉，二十四小時后也已經精疲力盡。有點兒好奇過去的人是怎么帶嬰兒旅行的？安娜·卡列尼娜跟渥倫斯基去意大利逃避流言，有沒有帶著他們的小女兒？這一段情節記不清了。就算帶著，也全靠英國女家庭教師和保姆，貴婦人只要想起來的時候偶然看看。安娜跟這個差點讓她賠上性命和聲譽的小女兒并不親，雖然她才是愛情的結晶。她滿心記掛并為之飽受折磨的是大兒子阿廖沙。

勞動婦女把嬰兒綁在背上，天下去得。嬰兒吃喝靠母親的一對乳房，拉撒則隨地解決。從什么時候開始，現代社會的父母們，一概要仰賴折疊式童車、紙尿布、濕巾、連體衣、無BPA的奶瓶、配方奶粉、安撫奶嘴……當然還有最強大的魔法武器——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逛百貨公司的時候看見過一輛古典式童車，完全不能折疊，銀光閃閃，簡直有半部勞斯萊斯那么大。當時脫口而出：“這東西怎么上公共汽車，怎么上飛機！”

當然，我就是那個以為皇帝用金斧頭劈柴的窮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