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消融的詩

CAN XUE XIAO RONG

殘雪消融的詩

CAN XUE XIAO RONG

白鹿原

村口的老槐樹俯下身來

望著這一群白鹿原的闖入者

一位老者佝僂的身影

坐在舊年的門檻

頭頂一片民國的天空

那年的風瘦成一條繩索

勒緊塬上農民的腰

戲臺下的石獅吼出的秦腔

從麥田流淌過

一只野性的母鹿曾誘惑村里后生

她被尖銳的麥芒

刺破內心的幸福與恐慌

一陣風雨之后

落下滿地未成熟的櫻桃

六十年一甲子就像一本老黃歷

彈指間翻過村廣場

還擺放著石碾石磨

灌滿一簇簇期待

磨出甘甜而濃香的日子

王者之劍

鑄劍大師歐冶子掏空心思

找到一塊天外的隕鐵冶煉

鍛打出一把王者之劍一直

在世間顛沛流離于不安的邊緣

一直在尋找絕配的鞘

邂逅開花就會有傾心相遇

埋藏已久你的目光掘地三尺

看見表面日漸銹蝕布滿黑色花紋

體內壓抑著一團火焰

你小心翼翼地用心去觸摸

我依然鋒芒畢露誰與爭鋒

那些寂寞與痛苦瞬間

都在十指相扣的縫隙

和唇齒間默默消融……

一朵杏花的申訴

一朵杏花被圍困在高墻大院內

從門縫觀望山外青山樓外樓

心早就被窗外

嘰嘰喳喳的春光摘走

時常午夜夢回

翻墻至燈火闌珊處

直到被一把藤椅搖醒

不小心打翻一盞寂寞的青燈

其實所謂的紅杏出墻

就是把太陽搬進來

或者把自己搬出去而已

與隔壁老王無關！

臘月父親帶我去挖竹筍

我居住的大西北不長竹子

即使掏空太白山也挖不到竹筍

父親是嶺南的一根竹鞭捆著他

遠在北方的子孫臨終前托夢

帶我回到南方的竹林

教我在寒冬臘月里挖竹筍

他說：竹尾都是朝陽的

向陽延伸的竹鞭是竹子悸動的脈搏

不必等到春暖花開雨后破土而出

扒開地上枯黃的落葉和雜草

只見有裂縫或拱起的苞

那是竹子翹起的嘴唇等著春雨

挖開就能見到竹筍

神奇的是后來我問鄉下的親戚

他說：冬筍就是這樣挖出來的！

鄉里人與城里的狗

炊煙裊裊是鄉里人對來客的召喚

鄉情遺落在村口長出迎客松

是跏趺的佛陀

大門從不上鎖南來北往

都可以走進鄉里人的心扉

只有看家狗的眼睛像槍口對準

不管是衣衫襤褸或西裝革履

豎起友善尾巴

對任何人搖頭擺尾

城里人穿著刺猬的外衣

用浮躁的泥土

在自己眼里壘一堵墻

抹上透骨的傲氣城里人

從鋼質防盜門的貓眼里

看世界……

剪一幅黃河灘上打棗的甜蜜

村里的巧婆姨

剪一幅黃河灘上打棗的甜蜜

剪一對春的翅膀貼在窗戶上

震撼人心的腰鼓聲

裸露出黃土地的真誠

高亢的民謠撕扯我的耳膜

牽絆我的腳步余音

豐滿在每一寸陽光憩息地

山塬上割麥人曾滴下的汗珠

又在地里長出綠油油的愿望

用紅高粱的熱情發酵

釀成火紅的日子

捧起沾滿泥土芳香的粗陶碗

喝盡了喜悅

沿著山丹丹幻想的根須

枝葉托起新一輪紅暈……

枝頭上掛著一枚眺望

寒風把最后的一聲蟲鳴攆進洞穴

枝頭上還掛著最后一枚眺望

紅彤彤的心跳給我蒼涼的皮襖

打上一道靚麗的補丁

那一尾鯉魚肯定因為貪玩

誤了跳龍門用脊背拱起秦嶺

堵住你的眼眉

夜晚我的影子把云梯搬來搬去

企圖攀爬到你的夢中

擠一滴桂花的淚

去勾兌嫦娥的相思

我只想用前世不知疲憊的腳步

去邂逅你今生的芬芳

你是山谷里的一處喊泉

太陽升得很高旁邊沒有一絲云

蒼鷹掠過嘶鳴出一聲聲泣血的呼喚

天空的焦渴無邊無際

你是隱藏在山谷里的一處喊泉

泉水的涌動是暗自的

在春天任何生物都蠢蠢欲動

只是你的心里多一道柵欄的禁錮

找不到傾瀉的理由和出口

我是一股秦嶺以南遲來的風

吶喊聲比別人多一份恒久

音量提高100個分貝

喊聲里撕扯出孤獨

迸射著你的渴望

讓一群蓬勃的生命破土而出……

沿著一莖葉脈的河抵達

砍一節嶺南的紫竹

用彎月的鋒刃

雕琢成一管豎簫

在槐花盛開的季節

攤開一朵朵心跳一股幽香

洞穿青春的厚墻我慶幸

劫持了最后的一縷春色

豎簫在唇間吹響

從洞孔里奔出趙飛燕翩躚起舞

飄出一陣綿綿的槐花雨

簫聲解開夜的胸衣

為月光鋪路

沿著一莖葉脈的河

抵達你的心尖

只想畫地為牢囚禁你

青石板踏出的足跡

早已暈黃了內心的記事本

我們一起打坐擁抱著冬眠

始終沒有羽化成仙

無數次在夢里

與你的影子聚散離合

此去經年掩藏的花事

把枯萎的心思灼傷讓我

端坐在季節的枝頭獨自陣痛

到了冬天總要兌現分紅

時間裂縫將要閉合的瞬間

默然我有股沖動

只想畫地為牢囚禁你

風雪中那一抹嫣紅……

風吹樹影瘦

昨夜你的鼾聲與

灑落在床上的月光竊竊私語

淚水漂洗過一個個夢

清晨有幾聲清脆的鳥鳴

想扯開你厚實的窗簾

我不知道一棵參天大樹

要相遇多少個春天

但是一株小草

可以喊出心中的一片草原

池塘里花殘葉敗

蓮藕扎根泥土不愿離去

一場傾盆大雨

要堆積滿天的烏云

劍的鋒芒漸漸消失在磨石上

最后攥在手里的只是

一把銹跡斑斑的時光

風吹樹影瘦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