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輝詩選

陳輝詩選

守住我的戰斗崗位

月光下，

我緊握著槍，

守住我的

戰斗崗位。

（看，

月光下的

田野，

山巒，

聽，

嘶叫的延水。）

月夜，

太美麗了喲！

（倚在墻角）

我，

想起了家，

想起了

故鄉的月光，

月光下的城墻。

也許母親，

（獨個兒）

坐在門旁，

在嘆息。

……一群乳燕，

南方，

北方，

飛到哪里去了呢？

拭干吧，

母親，

淚是無用的……

月光下，

烈焰在我心里

燃燒，

延水，

像一條閃光的帶子，

在遠方

吼叫。

我握著槍，

守著我的

戰斗的崗位。

過東莊

回來了喲,

東莊!

回來了喲,

我的第二個

年輕的故鄉!

還記得吧:

我,

一個孩子,

隨著七月的風暴,

來到祖國的南方。

我啊，

曾在你的身邊，

眺望著北方的山崗，

曾在你的身邊，

傾聽著胭脂河的歌唱。

該斑駁了吧，

那矗立在陽光下的泥墻，

那曾經寫過我的

仇恨的言語，

曾經貼過我的

淺醬色詩句的

古老的泥墻！

該更蒼老了吧；

你挑著菜擔，

背著鋤頭的老鄉，

曾經用灼熱的手，

撫摸過我患病的頭；

你曾和我在月光下

談起自由而勝利的紅色的露西亞的禾場，

你倚在門前的老鄉啊！

你，

還記得我吧，

春天的傍晚，

在溪畔洗過我的衣裳的

年輕的姑娘；

你應當記得，

我這個南方人，

曾經告訴過你，

在南方，

年輕的姑娘，

把敵人的頭，

拋入了揚子江，

在一個沒有星星的晚上。

回來了喲，

東莊！

回來了喲，

故鄉！

今天，我像一個流浪人，

（挑著自己的歌

踩過北方的沙礫）

不敢留心看你：

那被敵人燒毀的茅屋，

那被敵人踏過的黃土，

我怕這顆憤怒的心，

跳出我的胸膛！

我沉思著，

這年頭的苦難；

沉思著，

總有那么一天，

把中國的災難走完……

風啊，

在窗上叫響。

黃昏，

又張開了

黑色的胸膛。

為祖國而歌

我，

埋怨

我不是一個琴師。

祖國呵，

因為

我是屬于你的，

一個大手大腳的

勞動人民的兒子。

我深深地

深深地

愛你！

我呵，

卻不能，

像高唱馬賽曲的歌手一樣，

在火熱的陽光下，

在那巴黎公社戰斗的街壘旁，

撥動六弦琴絲，

讓它吐出

震動世界的，

人類的第一首

最美的歌曲，

作為我

對你的祝詞。

我也不會

騎在牛背上，

弄著短笛。

也不會呵，

在八月的禾場上，

把竹簫舉起，

輕輕地

輕輕地吹；

讓簫聲

飄過泥墻，

落在河邊的柳蔭里。

然而，

當我抬起頭來，

瞧見了你，

我的祖國的

那高藍的天空，

那遼闊的原野，

那天邊的白云

悠悠地飄過，

或是

那紅色的小花，

笑瞇瞇的

從石縫里站起。

我的心啊，

多么興奮，

有如我的家鄉，

那苗族的女郎，

在明朗的八月之夜，

瘋狂地跳在一個節拍上，

你摟著我的腰，

我吻著你的嘴

而且唱：——月兒呀，

亮光光……

我們的祖國呵，

我是屬于你的，

一個紫黑色的

年輕的戰士。

當我背起我的

那枝陳舊的“老毛瑟”，

從平原走過，

望見了

敵人的黑色的炮樓，

和那炮樓上

飄揚的血腥的紅膏藥旗，

我的血呵，

它激蕩，

有如關外

那積雪深深的草原里，

大風暴似的，

急馳而來的，

祖國的健兒們的鐵騎……

祖國呵，

你以愛情的乳漿，

養育了我；

而我，

也將以我的血肉，

守衛你啊！

也許明天，

我會倒下；

也許

在砍殺之際，

敵人的槍尖，

戳穿了我的肚皮；

也許吧，

我將無言地死在絞架上，

或者被敵人

投進狗場。

看啊，

那兇惡的狼狗，

磨著牙尖，

眼里吐出

綠色瑩瑩的光……

祖國呵，

在敵人的屠刀下，

我不會滴一滴眼淚，

我高笑，

因為呵，

我——

你的大手大腳的兒子，

你的守衛者，

他的生命，

給你留下了一首

崇高的“贊美詞”。

我高歌，

祖國呵，

在埋著我的骨骼的黃土堆上，

也將有愛情的花兒生長。

一個日本兵

一個日本兵，

死在晉察冀的土地上。

他的眼角，

凝結著紫色的血液，

凝結著淚水，

凝結著悲傷。

他的手，

無力地

按捺著，

被正義的槍彈，

射穿了的

年輕的胸膛。

兩個農民，

背著鋤頭，

走過來，

把他埋在北中國的山崗上。

讓異邦的黃土，

慰吻著他那農民的黃色的臉龐。

中國的雪啊，

飄落在他的墓上。

在這寂寞的夜晚，

在他那遼遠的故鄉，

有一個年老的婦人，

垂著稀疏的白發，

在懷念著她這個

遠方戰野上的兒郎……

姑娘

三月的風

吹著杏花

杏花

一瓣瓣地

一瓣瓣地

在飄

在飄啊。

姑娘

坐在井邊

轉動了車輪

用眼睛

向哥哥說話……

——哥哥

哪兒去呀？

笑了一笑，

背著土槍

跑向響槍的地方去了。

杏花

飄在姑娘的臉上

姑娘

鼓著小嘴巴

在想

這一聲

該是哥哥放的吧？

獻詩——為伊甸園而歌

那是誰說

“北方是悲哀的”呢？

不！

我的晉察冀呵，

你的簡陋的田園，

你的質樸的農村，

你的燃著戰火的土地

它比

天上的伊甸園，

還要美麗！

呵，你——

我們的新的伊甸園呀，

我為你高亢地歌唱。

我的晉察冀呵，

你是

在戰火里

新生的土地，

你是我們新的農村。

每一條山谷里，

都閃爍著

毛澤東的光輝。

低矮的茅屋，

就是我們的殿堂。

生活——革命，

人民——上帝！

人民就是上帝！

而我的歌呀，

它將是

伊甸園門前守衛者的槍支！

我的歌呀，

你呵，

要更頑強有力地唱起，

雖然

我的歌呵，

是粗糙的，

而且沒有光輝……

我的晉察冀呀，

也許吧，

我的歌聲明天不幸停止，

我的生命

被敵人撕碎，

然而

我的血肉呵，

它將

化作芬芳的花朵，

開在你的路上。

那花兒呀——

紅的是忠貞，

黃的是純潔，

白的是愛情，

綠的是幸福，

紫的是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