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外二首）

池塘（外二首）

壽州高峰

我的先輩們

用鐵鍬在房前屋后挖了一口又一口的池塘

樹枝將頭顱垂下去

牲口將頭顱垂下去

我和妹妹將頭顱垂下去

在水中，我突然有了羞恥感

不擔心遇見一天翻越七十二口塘的水鬼

擔心岸邊可能被人挑走的小小褲衩

淤泥是我身上成筐掉下來的灰垢

我向淤泥致敬

它不會糊住我出氣的口鼻

它生出清純的菱荷

初夏

毛桃落了一地

青杏也落了一地

要是被埋進土里的奶奶看見

會心疼死了

村莊鳥鳴依稀

悶雷又隱隱滾過頭頂天際

蛙聲讓無眠者起而恫嚇之

螢火蟲如萬千鬼火

卑微者都活在自己微弱的光亮和微弱的聲響里

我的父母坐在井沿上

泡糯米，濯箬葉

幾十年前，他們私自定下終身

又分別誕下幾只幼小的饑餓的虎狼

花生

曠野，一粒花生裹在

一塊土坷垃里

像無人知曉的秘密

秋天是一層層剝開的

大地混為一色

村莊又遠又小又靜，人影稀疏

種子老去，種子還沒出生

一陣急雨飛來

非常局限地往下砸

砸在土坷垃上，滾動、裂開

襁褓里露出嬰孩多皺的額頭

麻雀目光堅銳

不放過任何細節

讓人心里發緊又發酸

懷孕的土坷垃

秋天是剝開的，

娩出我和春天一起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