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慧的詩

儲慧的詩

CHUHUI

住在冬天里的女人

1

瓷器在她眼前游說

但她無動于衷，只想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

把整個世界砍斷

3

枕著死亡的信息

你終于斜斜地笑出聲來，這個黃昏

沒有多余的手勢，更沒有溫馨的提示——

切開夜的腹部，所有的白都指向黑

所有黑都倒向白

——你是我的勁敵

記憶被反復鍛造、沖洗

嘹亮的歌聲里隱藏罪惡，一只遮天的手掌

在不斷地晃動，像一張遍地開花的嘴

——噢！原來你是叛徒

日本人的走狗

4

風太小，吹不動烏鴉肥碩的翅膀

雪太深，搬不動一枚成熟的果子

夜太黑，拿不走一盞黃昏的燈

冬去春來的日子，我把哭聲湮沒

你讓笑聲變成為一把刀

一張皮

一道褶

5

煙花在半空中突然放出冷箭

午夜的衣裙不寒而栗，而冬用大踏步的形式

催促秋天遠去……

一副冷傲的面孔猶如饑餓的眼鏡蛇

向無辜的行人，發出進攻

必須要這樣做嗎？在泥沙俱下的有限空間

在暴雨錘擊過的街頭

在秋風乍起的茫茫人群

7

地可以自由地種，面包可以自由地吃

但孩子不能自由地生長

當新年的鐘聲再一次在教堂響起

從枝頭發出的契約從新規劃我們的內臟、器官

有何不可?——有些年了

我不曾彎腰，也不曾歡笑

8

情緒仿佛是桌上的一盤碎瓷，被高高掛起

凌亂的枝頭已沒有白晝

死亡越陷越深，如午夜的一片紫光

天更低，地更高

于是，我低頭

拋下一雙無底的皮靴

11

長久的寂寞之后，我像一根無依無靠的稻草

任人擺布

我忘了自己的年齡、長相，甚至性別

我的指甲變得又黑又長

每天，我對著一小塊玻璃發呆

小鳥、落日、西歸的斑馬，依次在我的眼底

落下又升起

秋天是我全部的口糧

15

潰爛的傷口逐漸被溫存舔舐

活著的每一天

——把自己高舉過頭頂

——把每一個晨與昏隱匿在私密的角落

——但請記住

瓦片和孩子，陽春和白雪

——都曾是杜甫床前的一滴淚一把劍

一支筆

16

不要拒絕工匠手上的那對紙燈籠

他充血的雙眸，如此堅挺

仿佛春天里一顆飽滿的種子

“在水中拒絕下沉”。菊花負債的日子

沒有蘋果，沒有花椒

更沒有玉米一樣金黃的愛情

只有銷售一空的金橘和冷酷到底的黎明

17

整個冬天，成群的黑螞蟻在一張白紙上搬家

也許這樣，才能平復狂奔的情緒

才能把骯臟的膿血擠入地下

整個冬天，壓抑的日子里，我緊緊抓住一杯紅酒

且行走，且委身于肅穆的祈禱者行列

19

曾經隱忍的高貴，如今

像一把鮮紅的刀子開始進入屋檐

小小的城池再度魚米飄香，紅旗招展

你看呀，一只只覺醒的眼睛緊緊地握住了那束光

它要趕在假供詞來到之前

進行一場徹底的革命，徹底的懺悔

20

北風呼呼地吹，街邊的烏鴉終于停止說話

他們的腳步又急又快，像一把割草的鐮刀

在某個角落里泛著陰森森的白光

——不能抬頭看，也不能往前移

廣場上，雪地里。到處是兇手留下的暗器

——試問？

難道一個王城的春秋由此掌握在敵人手中

21

整個冬季，我啃著一包過期的薯片

它的能量足夠維持看完一本《中華大字典》

或參加完一場體育盛事

我不再怕冷、怕黑。“大門朝西”是我的夢想

打坐念經是我的方向。只要

——只要能讓我睡個安穩覺

或念上一千遍《金剛經》

只要能讓我讀一首詩，一首叛逆的愛情詩

就好！

22

經過一夜的沉淀

花骨朵變得越來越輕，像一條奔騰的河流

清澈見底。據說

流言在未傳播之前，她是處女

流言被擴散之后，她定性為妓女

一朵花，一片葉子。從出生到死亡需要過程

而她的成熟似乎就在昨天

25

我不再是一只膽小怕事的瓢蟲

偷吃著去年夏天留下的殘羹剩飯，虛度光陰

我不再是一條唯唯諾諾的響尾蛇

躲在漏風的巷陌，算命、排八字

我不再是章魚手上的一顆黑痣

——等著外科醫生活生生把它切除

我要登上三千米清凌凌的雪峰，為自己祈福或唱一首贊歌

我要在黎明來臨之前，把黑夜封鎖進密封的地窖

我還要把可憐的香蕉在被迫脫掉最后一條內褲之時解救

我不再怕黑、怕暗、怕冷，從每一天日落開始

要么填飽肚子要么打坐念經

要么像風一樣奔跑

——直到日出

27

生命從一次大逃亡開始

白天沒有秘密

一群從地獄歸來的人會給你答案

風使勁往北吹，像一列火車急駛而過

車廂內的民工喝干了最后一滴血

或許這樣才能去掉身上的異味才能像鷹一樣勇敢倒立才能到達目的地

28

記憶從一滴水開始

一只鳥停在枝頭

“獨自，叫個不停”

一群人從城里飛來，指手畫腳

樓盤廣告做在一堵墻的對面

有點張揚，有點刺眼

西北風一直從天黑刮到天亮

把玉米和莊稼撂倒

兩個站著說話的人

不腰疼

29

陽光駐進了墓地

街邊的烏鴉終于停止說話

回憶像身上的羽毛，在這個寒冷的季節

展開，再展開——

誰是誰的故鄉？

誰的身上有花椒的影子？

誰的奔跑如一陣黑風？

誰手持蓮花卻口吐白沫？

…………

如今看起來都不重要

——冬天厚厚的雪孵化出火紅的臘梅

同時，絕不會輕饒罌粟有毒的掌心

32

母親賜我一襲溫柔的長發

我沒有理由不把它駐扎在胸口

每天，我順著風指引的方向生長

手中握著故鄉的拐杖

33

寧靜的下午是遲到的一小段

大地已留出凳子與樹蔭的空白

有一只梳理羽毛的麻雀

停在墻頭將悅耳的遐想叫成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