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棍詩六首〔選三〕

張二棍詩六首〔選三〕

張二棍

在鄉下，神是樸素的

在我的鄉下，神仙們坐在窮人的

堂屋里，接受了粗茶淡飯。有年冬天

他們圍在清冷的香案上，分食著幾瓣烤紅薯

而我小腳的祖母，不管他們是否樂意

就端來一盆清水，擦洗每一張瓷質的臉

然后，又為我揩凈烏黑的唇角

——呃，他們像是一群比我更小

更木訥的孩子，不懂得喊甜

也不懂喊冷。在鄉下

神，如此樸素

有間小屋

要秋陽鋪開，絲綢般溫存

要廊前幾竿竹，櫛風沐雨

要窗下一叢花，招蜂引蝶

要一個羞澀的女人

煮飯，縫補，喚我二棍

要一個胖胖的丫頭

把自己弄得臟兮兮

要他爬到桑樹上

看我披著暮色歸來

要有一間小屋

站在冬天的遼闊里

頂著厚厚的茅草

天青，地白，

要掃盡門前雪，撒下半碗米

要把煙囪修得高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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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一群好客的麻雀

領回一個臘月趕路的窮人

要他暖一暖，再上路

靜夜思

等著炊煙，慢慢托起

緘默的星群

有的星星，站得很高

仿佛祖宗的牌位

有一顆，很多年了

守在一個老地方，像娘

有那么幾顆，還沒等我看清

就掉在不知名的地方

像鄉下的窮親戚

沒聽說怎么病

就不在了。如果人問我

哪一顆像我，我真的

不敢隨手指點。小時候

我太過頑劣，傷害了很多

螢火蟲。以至于現在

我愧疚于，一切

微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