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強華詩八首〔選三〕

武強華詩八首〔選三〕

武強華

春風浩蕩

風從山崗上下來

每一次吹拂

都暗含窺探之心

風沒有翅膀，但它在天空中飛

也在我們的身體里飛

并成倍繁殖著速度

身體里的那些蟲子、蝴蝶、鳥雀

還有本身酥軟的骨頭

因急于發現另一個自己

而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在湖邊，我看不透一枝蘆葦的內心

只能從她搖曳的腰肢上

看見那只手，野蠻的力

乘著她走神時的一絲心旌蕩漾

打開了她身體里的另一扇門

我可能和她一樣

一不小心

就會愛上這世上最邪惡的東西

紅塵

也許前世與今生的距離

就是我和他肩膀之間的距離

我們并排走著。陽光落在他赭紅色的衣服上

酥油的味道，從融化的舊時光里蒸騰出來

廟堂之間，兩個身影

并不能使石塊鋪就的小路從低沉的呢喃中

瞬間醒來。但漸漸呈現的溫熱

就要使十月的眾神經經堂之上來到人間

其實，中間也發生過幾次輕微的碰撞

他的肩膀上那些細密的塵埃

被我不小心驚動，在白光里漂浮了一會兒

剎那又歸于沉寂

“人為什么煩惱？”

是欲望

是貪，是嗔，是癡

還是深不見底的宿命？

——我并不想從他口中得到答案

其實，談論什么都是多余的

這個上午，我和一個叫丹增的喇嘛

都有試圖從紅塵中全身而退

替一個陌生女人表達歉意

我暗戀他的那些年

他正瘋狂地愛著另一個女人

長發，溫柔，白凈

每一個男人都可能迷路的陷阱

他也深陷其中

他讓我學會知難而退，學會走神

在人群中分辨另一個自己

學會虛構，在午夜昏黃的路燈下

邂逅孤獨。學會給自己寫信

描述不一樣的眼球和隱秘的發聲器

學會單相思，為一個人寫詩

想怎么愛就怎么愛

這些年，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

讓我樂此不疲

迷戀，熱愛，單相思，拯救

得不到的東西，繼續

愛它美好的部分

盡管現在，我不可能

再去愛一個善良卻怯弱的男人，卻不能

對一個陌生女人拋棄掉的精神病人

不聞不問

我不會再愛，但我可以

冒充那個傷害過他的人

給他寫信

替一個女人和全世界

表達歉意

以上原載《詩探索》（作品卷）2016年第4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