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中國印

孫波

中國的歷史文明長河中，產生了無數國寶級的文物，傳國玉璽便是其中之一。

傳國玉璽的料乃家喻戶曉的寶玉——和氏璧。春秋戰國時期，楚國人卞和見鳳凰棲于楚山，因傳說鳳凰落處有美玉，便采其石以獻王，但被玉工誤認為是石頭，視為欺君而被砍去雙足，后楚文王得之，剖石得美玉，琢為璧，命名為和氏璧，成為天下最名貴的寶物；后來還有秦王欲假以十五座城池換和氏璧，趙國丞相藺相如完璧歸趙的故事等。

秦始皇統一中國，也統一了度量衡、貨幣等，又命丞相李斯統一了文字。從此印文以小篆為主流。秦始皇得和氏璧，將之治成皇家大印——傳國玉璽，命李斯撰小篆印文，“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從此傳國玉璽成為歷朝歷代皇帝登基后第一件必須得到的物品，因為它代表了皇位的正統，若無此印，便被認為是“白板皇帝”。為了此物，不知催發了多少權力的游戲，導致了多少陰謀和戰爭。

所以，“印”最初體現的功能就是認證。傳國玉璽是極致的證明，可惜早在唐朝末年便已不見蹤跡。

前面說到始皇帝，而到了末代皇帝，也是視印為命。溥儀被趕出紫禁城，將一枚印章縫在棉衣里帶出了宮，這就是“三鏈章”。此印為乾隆所治，三方印章以石鏈條聯為一體，竟是整塊田黃石雕成，是為“鏈雕法”。印文分別為：“樂天”、“惟精惟一”、“乾隆宸翰”。“惟精惟一”、“樂天”都出于儒家經典《尚書》。乾隆皇帝把這些文字刻在印文之中，是為了表達其施政思想。又因有著“福”（福建）、“壽”（壽山）、“田”（財富）、“黃”（皇帝專用色）之寓意，故被人們稱之為“帝石”。

印的發展逐漸使之具備了三個階層使用的不同屬性，這三個階層分別為：皇家、官僚、個人。

傳國玉璽和三鏈印都屬皇家印。而在官僚階層，朝廷授官除了給一紙授權書外，還得授予官印，否則就不能算是正式為官，也就無法行使權力。所以官印亦有權威、信義、防偽、防泄密（官文封泥）等功能。

若要評選中國史上最牛丞相，則非蘇秦莫屬了，蘇秦說服六國聯合起來抗秦，六國之王均授之相位與相印，蘇秦佩六國相印，縱橫天下。縱觀中國歷史，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而古人常有棄官之舉，不當官了要做的一件事，便是留下官印。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解印去縣；關羽得知劉備的消息，將“壽亭侯印”掛在梁上，離開曹營投奔兄長。從此，“掛印”一詞便成為辭官的代名詞。

吳昌碩只做了一個多月的安東縣令，一個多月官場經歷讓他看到了偽善、丑惡，令他感慨不已，于是便連刻三方印：“一月安東令”，用以發泄胸中郁勃之氣，對自己的官場遭遇也是一種調侃自嘲。

隨著歷史發展，印在民間也得到了極大的發展，逐漸成為大眾尤其是讀書人、藝術家不可缺少的重要物品，古時的文人常將印掛在腰間隨身帶著，幾乎和現代人隨身帶著身份證一樣。六四版香港戲曲電影《三笑》紅遍兩岸，陳思思扮演的秋香明艷照人。劇中有個情節很有意思，唐寅在寺中見到秋香，一見傾心，一路坐船追至華府，船家問唐寅要船錢，可唐寅匆忙間沒帶銀子，便至茶館借來筆墨將手中的扇子畫上畫，蓋上自己隨身帶的名章，叫船家去當鋪換二十兩銀子。船家將信將疑，說唐伯虎的畫才值二十兩銀子呢，哪知道眼前的人正是唐伯虎啊……可見印章就是代表了本人的身份、信用和價值，又具有防偽的作用，有時比簽名還有用。

文房四寶是指書房中不可缺少的四樣器物，筆、墨、紙、硯。而印章則被譽為文房第五寶。到了明清時代，文人的深度參與使印章得到極大發展，逐漸成為中國書畫藝術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成為中國文化最重要的符號之一，印不僅可以補白以完善畫面，更能通過印文內容充實書畫，與書畫相得益彰，提升書畫整體價值。詩、書、畫、印構成了作品的完整性，缺一不可，而詩、書、畫、印四絕者，古往今來不多見，吳昌碩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成為天下第一藝術社團西泠印社的首任社長，以“不僅以印人終”的名言筑成西泠印社的高度。“不僅以印人終”當為所有印人的座右銘，僅以印人作為自己從事藝術的終點，則容易限制自己的藝術空間，而難以窺巍巍藝術殿堂之全貌，難以達到藝術人生的巔峰。西泠印社的歷屆社長也無一不是在文學、書法、繪畫、哲學甚至科學等學科的綜合成就上達到高峰者。

文人治印的祖師爺文彭為后世留下了一枚傳世名作——“七十二峰深處”，此印除印文精湛外，其材料象牙經歷世事滄桑后，斑駁殘破、裂紋密布，充滿歲月和歷史的沉淀，具有無與倫比的藝術魅力，當屬上海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之一。

堪稱史上最牛的一枚個人多面印章的主人當屬魏晉南北朝時期西魏一個叫獨孤信的人。這復姓獨孤的人似乎都酷得很，金庸武俠小說里面有個獨孤求敗，一生但求一敗而不得。獨孤信也很酷，第一是人帥，其人“美容儀，善騎射”，世人以他為時尚偶像者眾；第二是他的大女兒嫁給了北周皇帝宇文覺，七女兒嫁給了隋朝開國皇帝楊堅，四女兒嫁給了一個叫李昞的人，生了個兒子叫李淵。獨孤信成了三朝國丈，他有一枚印章，其印材質為煤精，極為罕見，獨產于撫順，有黑寶石之譽。其印面足足有十六個正方形，八個三角形，僅刻字部分就有十四面。獨孤信把他一生擔任過的重要官職都刻在上面，不過這枚印并非官印，而是作為把玩之用的私印。

2017年7月15日，西泠印社春拍，其中一個國寶級文物備受矚目，“西周宣王五年青銅兮甲盤”最終以一點八五億元人民幣落槌，加上傭金成交價為二點一二七五億元，刷新中國古董藝術品拍賣紀錄。此物的舊主曾是堪稱中國收藏第一人的金石學家陳介祺。1931年魯迅先生曾說過：“論收藏，莫過于濰縣的陳介祺。”郭沫若認為“陳介祺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一代宗師”。除了兮甲盤，毛公鼎也是陳的舊藏。他的萬印樓先有藏印達到七千多方，此后又得吳式芬所藏古印兩千余方，歷代帝王王妃玉璽三百余方，歷史上私人藏家無出其右者。陳氏藏印不僅數量多，而且多為精品，名品數量也不在少數。其中有萬印首品“婕妤妾娋”白玉印和章法清新奇巧的巨印“日庚都萃車馬”印等，都是古印中的絕世珍品。他在慎選慎收、去偽去近基礎上，精選戰國、秦漢和六朝璽印編纂了《簠齋印集》和《十鐘山房印舉》兩部印學專著。《十鐘山房印舉》除收陳氏自藏印外，還收錄了李璋煜、吳式芬藏印及鮑康、李佐賢各數印，共收印一萬余方，被譽為“印譜之冠、印學之宗”，是中國印學史上一部空前的巨著。除印之外，他還藏有商周銅器二百三十五件，秦漢器物八十余種，以及秦漢刻石、各種古泉、銅器、璽印、封泥、石刻、磚瓦、秦詔版、陶器、碑碣、造像、古籍、書畫等精品達萬件以上，無一贗品，絕對是海內之冠。即使是一代收藏大家張伯駒與之相比也略遜一籌。陳介祺集富二代、官員、收藏家、金石學家等標簽于一身，又集藏古、鑒古、釋古、傳古于一身，悉所不凡，可謂是收藏最富、鑒別最精、傳拓最佳，而于古器物及銘文考釋又多有創見的晚清金石學領域的杰出代表。

篆刻藝術博大開張、氣象恢弘，秦風漢韻也成為中華民族的精神追求，這是中國篆刻藝術的第一個高峰期。元、明以降，江南地區成為中國的文化、經濟重鎮，王冕、文彭、何震等一大批江南文人加入到印章的創作中來。文人的參與讓篆刻這門古老的藝術重新煥發了生機，他們除了親手創作，還更多地參與到研究、整理、發掘中來，這讓印章藝術進入到自覺審美階段，這一改變一直持續到清代、民國，直至今天。正是由于文人的參與治印，這門“雕蟲小技”終于成長為承載中華文化的“參天大樹”，蔚為大觀，并且傳播到亞洲文化圈，千年薪火傳承、生生不息。

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會徽就是一枚中國印。

2009年，中國篆刻被聯合國列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

在國家外事交往中，篆刻藝術更是屢屢擔當國禮重任，2001年10月，APEC期間，篆刻各國國家元首姓名印章作為國禮贈送給出席會議的二十國國家元首。

如今，篆刻市場也逐年升溫，印章成為拍賣收藏佳品。1992年，篆刻家徐云叔的兩方印章“美意延年”和“寧靜致遠”被香港蘇富比拍賣公司選中，在當年的秋季拍賣中推出并成交，開創了我國印章拍賣的先河。

2006年末，北京匡時拍賣公司舉行了中國歷代印璽專場，自戰國以來的九十六件印璽創造了百分之百的成交率、二百九十一點零八萬元的總成交額。2007年1月，西泠印社也推出了“犀象印萃”印章專場拍賣，薈萃了八百余方近現代篆刻名家名作，吸引了不少收藏家的關注，成交率達百分之九十八點七，總成交金額超過了一千三百三十五萬元。篆刻家方介堪為張大千所刻的一枚“瀟湘畫樓”印以九十九萬元的價格成交，成交價格高出估價近六倍，一舉創下當時單方名家篆刻拍賣的最高紀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