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興的市場秩序或者國際秩序,試圖使新的秩序更加民主、更加具有包容性,能夠更有力地解決出現的國際問題,但這并不是一個新的陣營對抗另外一個陣營。”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陳遠
“創新無法在市場中 自然誕生”
南方周末:您對中國經濟增長一直持有謹慎樂觀的態度,如今這種觀點是否有變化?
比貝克·德布羅:通常,驅動一個國家經濟增長的因素,要么是勞動力和資本投入,要么是強勁的生產率。但是隨著經濟的發展以及人均收入的提高,創新對于經濟增長的意義更加明顯。
這幾乎是每個國家都要經歷的過程。如今,中國的勞動力優勢因為各種原因日益減弱,另一個限制性因素則是資金的投入使用。因此,保持一定速度的經濟增長是有限制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中國不可能長期保持8.5%—9%的高速增長,但是以6.5%的速度增長是完全有可能的。
中國經濟增長的重心、增長的動力將越來越多地依賴創新。創新對經濟增長有很大的促進作用,首先必須明白創新意味著什么?創新,它具有一定市場價值,能夠應用于商業等用途,并帶有一定的風險性。當然,這些對中國經濟來說都不是問題。但是,創新也需要投資,例如高等教育投資。更重要的是,創新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知識產權體制。否則,創新無法在市場中自然而然地誕生。
南方周末:中國經濟正面臨著轉型與升級,根據您的判斷這將給世界經濟帶來哪些影響?
比貝克·德布羅:當一個國家離開某一主要的產業領域,那么就會有其它國家來填上。所以,如果中國退出制造業,這個真空將被其它國家來填滿,也許是東南亞,也許是南亞。
近幾十年來,全球大部分經濟增長依靠中國經濟推動,中國是世界經濟增長的發動機。但世界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事實,那就是中國將無法再像過去那樣——因為中國的增長率也將放緩,這是一個整體放緩的過程,并將超越經濟增長的結構變化。
同時,隨著國家經濟不斷向前發展,為各種商品付出的溢價也在變化,人均收入不斷提高,對環境和環境標準更為重視,人們更加需要清潔的空氣、干凈的水等基本環境標準,所付出的溢價也增多。
南方周末:作為全球新興經濟體,“中國制造”和“印度制造”常被經濟學家拿來做比較,您怎么看兩種制造之間的競爭與合作?
比貝克·德布羅:中國制造業已經非常具有競爭力。目前,在印度銷售的中國產品雖然沒什么名氣,或者說沒那么有名氣。中國投資尤其是在更高端級別的投資方面,例如產品的品牌化方面還沒有展開。有跡象表明,這種趨勢很快就要來了。
但這更是一個全球化的協作過程,現在很多產品是從中國進口,只是最后組裝和冠名由印度公司完成而已。
有跨境投資就伴隨著貿易。不管是中印之間的跨境投資,還是印度駐華公司執行的跨境投資,目前的實際投資都遠低于預期。有一些印度企業投資,雖然不是單一的,但是主要的投資集中在軟件和信息技術相關領域。很明顯,印度企業的投資范圍非常小,大多數印度公司不會出國投資。
“任何開放和 自由的改革, 都永遠不能被挑剔”
南方周末:近十年來,對于“中國模式”的探討和爭論熱度不減,您怎么評價“中國模式”?
比貝克·德布羅:中國模式,經歷了種種大事和各個時期,在這段非常長的時間里,中國經歷了很多事情。因此,我想沒有一個人可以根據哪件事概括出一個特定的中國模式。這就是我的看法。
中國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模式,比如1979年和1999年的中國模式就不同。另外,中國的發展很大程度上依賴政府驅動的基礎設施投資,這種發展方式在“效率”上有優勢。
任何本質上是開放和自由的改革,都永遠不能被抱怨、挑剔。但只要涉及自由化,問題就來了,自由化程度完全嗎?還有哪些工作有待完成?中國在上世紀80年代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但它并非是完全地打開疆域,而是在東南地區先行開放,再有層次有步驟地推動改革開放。
南方周末:中國和印度都是“金磚國家”,您如何看待“金磚國家”這一國際機制的意義?
比貝克·德布羅:討論這個問題之前先來回顧一下,金磚“BRICS”這個概念是怎么提出來的?它最早是由高盛公司提出來的一個縮寫,由俄羅斯(Russia)、中國(China)、巴西(Brazil)、印度(India)和南非(South Africa)的英文首字母組成。
當時,高盛公司的經濟學家提出,金磚國家是全球新興市場的代表。這些國家2030年會發生巨大的經濟增長,為什么我側重講這一點呢?因為金磚國家是非常具有活力,但是差異性非常大的五個國家,但擁有共同的利益。
在多邊框架內,金磚國家好像是不同的群體,不是地區性也不是次地區性的,甚至不是全球性的,5個國家不能代表全球,只是5個三個大洲的國家聚集在一起,從這個意義來看,金磚國家是非常奇特的組合,5個國家集中在一起卻有著非常大的意義,所代表的人口占全球的40%。
高盛公司經濟學家提出一個帶有偶然性的概念,卻成為一個新的國際機制。金磚國家想抗拒舊的世界秩序,或者說改變不公正不平等的舊的世界秩序——以美國為主導,或者美國加西歐為主導的舊秩序。
南方周末:金磚國家以及一帶一路合作倡議,這些新的國際機制將如何與舊有的國際經濟秩序互動相處?
比貝克·德布羅:金磚國家存在的意義,在于它反映了新興的市場秩序或者國際秩序,它試圖使新的國際秩序更加民主、更具有包容性,能夠更有力地解決出現的國際問題。
但這并不是一個新的陣營對抗另外一個陣營,而是以一種非常積極的、建設性的方式,來建立一個更加民主、更有包容性的世界秩序,美國和西歐主導的舊秩序留下一些歷史遺產,我們愿意跟美國及西歐的國家進行合作,來創造一種全球共同協作的方式,更加有建設性地解決國際性問題。總之,我們不僅僅批評舊的國際秩序,或者對抗舊的國際秩序,而是提出一系列的有建設性的步驟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