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小瑾
我之前的生活相對封閉,一直以來都在一個目標特別明確的圈子里。高中的主題無疑就是高考,大學以后便是找工作,工作之后“逢晉必考”,在各種遴選考試的路上摸爬滾打,與此同時夜以繼日地加班加點。
生活封閉的時候,又累又輕松。輕松的是,大家都向著一個方向奔跑,我們永遠不用考慮該做什么、怎么做,總有人告訴我們,實在不行就看看別人。累的是,因為大家都向著一個方向奔跑,所以誰輸誰贏、誰快誰慢也顯而易見,難免患得患失、錙銖必較,跑得慢了怕落后,跑得快了怕被趕超。
固有的封閉生活圈,似乎是一種保護,但也是一種束縛。慢慢瓦解這個圍墻,一點一點打開原來的圈子,是一個漫長而又十分有趣的過程。
之前上班的時候,我特別喜歡看“虛度時光”這樣的話題,那時我驚訝于世界上還有人以這樣的方式生活。那些文字里的人物,在我舊有的圈子里必然被稱為“異類”,卻讓我心底癢癢的。不承想,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異類”。
在成為“異類”的路上,業余時間學習心理學課程也助了一臂之力。
日子過得太規律,太單調,除了加班就是備考,似乎安靜到要生蟲子。于是就報了心理學課程,想給自己陳腐的生活來點兒新鮮空氣。
報到那天我驚訝地發現,全班除了在職教師,就是在職H R,只有我一個職業與課程不相關的學生。有同學說,你走錯教室了吧,公共管理在隔壁。
學習職業之外的課程真的很爽,雖然這些東西不能帶來直接的利益,但確實能改變很多。
這種改變是悄然發生的,看不到,摸不著,但我心里知道。就如同嬰幼兒時期的孩子,要帶他們去新的環境,嘗試新的東西,這對孩子是有好處的,雖然這樣的好處不能馬上顯現。
成人也是一樣,只不過日子過久了,我們學會了以各種方式育兒,卻忘記了自己也需要新的世界、新的空氣。
我像一條缺氧的魚,心理學課程就是我時不時浮上水面取得的一縷縷清新空氣。
我固有的價值觀徹底被打破,封閉的圈子徹底開放,是因為認識了那些“忙著逛世界”的朋友。雖然我自認為不適合以“逛世界”為生,但他們確實是我生活里非常重要的色彩。
Ben,是我認識的第一個新西蘭人。那時我在環球雅思學習英語,他是我的老師。因為我準備去新西蘭,所以與他聊得格外多些。他到中國教英語之前,還去過日本、韓國。他說,在韓國乘坐只有本地人才使用的廉價渡輪,一船的韓國人都盯著他看,讓他有些害怕。但他依然樂于在路上,這也是在路上遇到的有趣事件之一。
到中國后,他開始認認真真學中文,小本子上密密麻麻記著中文詞匯。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能在學校旁邊的小吃店獨自點單了,蛋炒飯、大排飯、黃燜雞米飯都難不倒他。我問他,這樣滿世界亂跑,父母不擔心嗎?后來機緣巧合,見到他父母,我便知道自己多慮了。
那天Ben的父母從新西蘭飛來看他,Ben有課脫不開身,便請我幫忙帶他父母去瘦西湖。一路上老人家都在驚嘆中國變化之大。
原來在Ben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們就逛完了大半個世界。在中國還是滿大街自行車、見不到汽車和摩托車的時候,他們就探訪過兵馬俑了。
于是我開始懷疑自己對“三十而立”的理解是不是太狹隘了。也許“三十而立”并不只是意味著一個固定的工作,在事業上有一席之位,“穩定”似乎也未必就是必要條件。
也許對于Ben和他的父母來說,生活自給自足,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日子過得充實而有意義,便可以稱之為“三十而立”了。
Ben在中國生活了兩年后,回到新西蘭。我原以為他會找個體面的工作安定下來。奧克蘭大學畢業的高才生,又有在中國執教的背景,會說基礎的中文,這樣的條件在新西蘭隨便挑工作。
誰知道他一頭便扎進了山坳里,在庫克山下交通不便的汽車旅館做服務生。那是個連便利店都沒有的地方,采購物品需要提前申請,定期有車子送食物過去。對于Ben的選擇,我一頭霧水。
幾個月后,我收到他的消息,他說又要啟程了。Ben結束了旅店的工作,上了去西班牙的飛機。然后又去德國,準備在德國找個工作,待多久、找什么工作,尚未計劃。此時,我似乎理解了他選擇庫克山旅店工作的原因。在自己的國家,選擇一個與世隔絕的角落,回顧整理這兩三年來在亞洲的收獲,也放空思緒,尋找下一個目的地。與此同時,這樣只有收入難有支出的地方,也讓他積累了足夠的經濟資本支持自己再次啟程。
Ben并不是個例,忙著“逛世界”的人有很多。我在國內學英語認識的外教們,幾乎都以這樣的方式生活。
澳洲姑娘Elena,在中國執教一年后,回到澳洲繼續教英語,現在即將開始南美洲的旅行。
美國姑娘Aimee,在中國執教兩年后,回美國與家人團聚,如今又定居韓國,她的Facebook上有英文、中文,如今又多了韓文。
他們像候鳥一樣生活。在外面飛翔累了,便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土地上休整,不久后再次啟程探尋未知的世界。仿佛他們生命的意義就是看遍這顆美麗的藍色星球。
很多人可能和我以前一樣,為以后的生活擔心。
前兩天,我和朋友約了房產中介,去看臨街商鋪打算開畫廊。中介是個五十來歲的新西蘭大叔,特別熱情,一邊帶我們看店,一邊與我們聊天。我給他展示畫廊即將上線的書法、國畫課程,他頓時眼里放光,問:“你們來自中國嗎?”我說,對啊。他特別興奮,說他去過中國,然后跟我們講起自己年輕的時候走過很多地方,中國、印度、巴基斯坦、日本、韓國,還有歐洲……
聽他說著,我腦海里便浮現出那些忙著“逛世界”的朋友們,Ben、Elane、Aimee……
大叔年輕的時候忙著“逛世界”,了解各國文化,學習各國語言。后來他回到基督城定居,如今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他的孫子那天在奧克蘭出生,太太去奧克蘭照顧孫子了。大叔說著,滿臉洋溢著幸福。
我猜想,待我們年老的時候,那些忙著“逛世界”的朋友們,大約也會回歸穩定平靜的生活,朝九晚五,含飴弄孫。而且他們一定會像這個大叔一樣,是一個開朗、熱情、有趣的老年人。
年輕的生活千姿百態,老年后似乎大體相似,但心境各異。
穩定與多彩之間,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平衡點。我自認為過不了如他們候鳥一樣的生活,但也不想在亙古不變的環境里按部就班。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本身無所謂好壞。自己喜歡,沒有遺憾,便是最好的生活。
我佩服那些逛世界的人,更佩服那些逛完世界又安于平淡的人。我也感到十分幸運,能與逛世界的人成為朋友。他們豐富了我的生活,讓我以前封閉的小圈子被徹底打破,讓我敢于在自己的生活里做出重大的改變。畢竟這個世界上比我更折騰的人多著呢,他們過得都很好,我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