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錦溪

□崔 立

去錦溪

□崔 立

去錦溪。

從上海到錦溪，不遠(yuǎn)。兩個小時的車程。

周洋與劉梅不是第一次一起去錦溪，但這一次，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周洋說：“我們離婚吧。”劉梅說：“真要離嗎？”周洋說：“對。”劉梅說：“好。”

這是昨天晚上，周洋和劉梅的對話。沒有劍拔弩張，沒有波濤洶涌，一切像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最好的一個結(jié)果。

說好的，明天上午，一起請假，去辦離婚。

凌晨2點多的一個電話，打亂了他們的計劃。是周洋父親打來的，說：“你奶奶突發(fā)重疾，剛被救護(hù)車接走，情況很不好。你們趕緊回來一趟吧。”周洋說：“好。”

掛掉電話，周洋看到劉梅也醒了。劉梅說：“我陪你一起回去。”周洋的奶奶，對劉梅這個孫媳婦好得不得了。每次劉梅回去，奶奶總是握住她的手，說：“好，好，看到你我就高興。”又說，“在大城市里生活，要好好照顧自己。”還說，“這個孫媳婦，我越看越滿意……”

上午8點多，他們就到了。醫(yī)院里人來人往，周洋、劉梅找到了奶奶動手術(shù)的地方，那里的走廊上，站滿了焦急等待的親人，臉上帶著疲憊，顯然一夜都沒睡。

周洋看到了爺爺，爺爺站在那里，像一棵憂心忡忡的老樹。

周洋喚了聲“爺爺”，爺爺沒聽見。周洋又喚了兩聲。爺爺聽見了，爺爺抬起眼，很平靜的表情，像是很尋常的日子，看到他倆般，說：“來了？”周洋點著頭，說：“是的。”爺爺不說話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亮著燈的三個字：手術(shù)室。

奶奶的手術(shù)，一直到快11點時，才結(jié)束。

從手術(shù)室里推出來的奶奶，臉煞白煞白的。穿著白大褂的主治醫(yī)生走出來時，這個中年男人，朝著他們輕輕搖了搖頭，表示狀況不好。

奶奶在特護(hù)病房里，始終沒醒過來。

已經(jīng)到晚上了，周洋的父親、叔叔再三勸說，爺爺也不愿回去。爺爺說：“我陪陪老太婆吧。”他們搖頭，表示無奈。周洋說：“爸，叔叔，要不你們先回去吧，晚上，我也陪在這里。”劉梅說：“我也陪下奶奶。”

晚上，特別是在安靜的時候，時間仿佛一下子就拉得很長很長。

奶奶還在安靜地睡著。劉梅他們陪著爺爺說著話。劉梅說：“爺爺，您一定是很愛奶奶吧？”爺爺忽然笑了：“愛？我們哪懂什么愛啊！”劉梅說：“那你們不愛，我看您對奶奶那么好。”爺爺笑著，又不說話了，深情地看著病床上躺著的奶奶。

奶奶是在第二天上午醒來的，爺爺瞬間就像個孩子，在奶奶身邊走來走去，一會兒，爺爺說：“要不要喝點水？”一會兒，爺爺說：“要不要吃點梨？”一會兒，爺爺又說……

奶奶瞪了爺爺一眼，說：“你不能安靜點嗎？”爺爺還真安靜下來了。周洋的父親他們就勸說爺爺回去。爺爺回頭看奶奶，奶奶說：“回吧回吧，看見你我就煩。”

爺爺真回去了。

劉梅想到了昨晚問爺爺?shù)脑挕⒚氛f：“奶奶，您愛爺爺嗎？”像爺爺一樣，奶奶也笑了，蒼白的臉上因為有了笑容而生動了許多。奶奶說：“我們那時哪有什么愛啊！”劉梅說：“那為什么你們，可以在一起幸福美滿過上一輩子呢？”奶奶說：“幸福美滿？你以為我們這輩子就沒吵過鬧過嗎？家里的東西隔一段時間就砸一次。有次吵架，我還離家出走好幾天呢！”奶奶說得興沖沖的。奶奶又說：“不過我們這代人的婚姻觀念，就像一件衣服，哪怕臟了破了我們也會洗洗、補(bǔ)補(bǔ)穿一輩子，竟然也會發(fā)現(xiàn)，這衣服還是不錯的。不像你們現(xiàn)在的年輕人，感覺不好了就覺得不合適，就想著要換了……”

奶奶說著話，眼睛不時地瞟在劉梅身上，也瞟在周洋身上，像一盞探照燈。

奶奶還說：“不要等想要后悔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周洋原本離劉梅很遠(yuǎn)。他突然走近了劉梅，他的手拉住了劉梅的手，劉梅想掙開，沒掙脫。劉梅的手重重地捏了周洋的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