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豆
編者按: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年輕人為找到合適的結婚對象,選擇相親是正常的。但近年來,相親市場出現了一種“怪”現象:相親者的年齡呈低齡化趨勢,尤其在城市,越來越多的在校大學生,特別是女大學生,或被動或主動地進入相親市場。那么,她們年紀輕輕,而且尚處于求學階段,為何急于相親?或者說,她們的父母為何急于安排她們相親?“提前”相親,對她們的學業甚至人生會有怎樣的影響?作為年輕人,面對相親低齡化趨勢該如何恰當應對?身為父母,又是否應該緊跟這一時代“潮流”呢?
相親低齡化漸成新趨勢
大三女生小穎2017年暑假原本打算不回家,在學校突擊復習準備考研,可媽媽一天打幾個電話催她回家,說約了幾個人給她接風。小穎心里清楚,所謂的“接風”,其實就是相親。
去年寒假,媽媽也曾約了幾個人給她“接風”。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表哥表姐等親戚,結果一到酒店才發現,是陌生的一家三口,接風宴變成了相親宴!
事后,小穎責怪媽媽不經她同意就安排她相親,不尊重她。媽媽給她賠了不是,并保證下次一定事先跟她打招呼。沒想到,才過了幾個月,媽媽便故伎重演。
“可我要復習考研啊!”小穎以為以學習的名義足以打消媽媽的念頭,誰知媽媽并不把考研當回事,說:“女孩子讀個本科找個好婆家,再找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一輩子的幸福就有了保障。至于考不考研,并不重要!”
可小穎堅持要考研,媽媽只好退讓一步,說:“要考研也可以,但必須先回來相親!”她終于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趁著暑假多見見從天南地北回來的優秀大學生,多交幾個朋友,日后找對象也有選擇余地!”
“可我還不滿21歲啊,相親是不是太早了?”小穎辯解。
“早什么早?女孩子的黃金年齡就那么幾年,趕緊的!等過了最佳年齡,找人做媒都難!”媽媽不容置疑的口吻讓小穎無話可說,只能乖乖就范。
小穎這次在接風宴上見到的是她小時候的玩伴李豪——媽媽同事的兒子。小時候,媽媽單位每年都會組織兩次職工出游,一次是“三八”活動,一次是秋游。媽媽們每次都帶上孩子。小穎和李豪基本上每次都在其中。因為同歲,兩人比較玩得來。只是后來單位不再組織旅游,加上各自上中學后學業漸重,兩人便沒再聯系。久別重逢,他們談興很濃。吃完飯還一起去唱了歌,打打鬧鬧很是融洽,兩家父母看了都很高興。但只有他倆知道,這完全是朋友間的玩耍,就像小時候一樣,根本沒有大人們希望出現的那層意思。
“沒相中沒關系,咱再多見幾個!”得知小穎的感覺后,媽媽早有準備。接下來,她又安排小穎見了4個,平均每周一個。見第4個后小穎告訴媽媽:“不是相不中,是我根本沒想相親!”媽媽一聽惱了,責怪她不懂事。小穎跟母親吵了一架,一氣之下收拾行李回了學校。
跟小穎的被動相親不同,即將走出校門的大四學生小敏是主動出擊,向招聘網站投求職簡歷的同時也向相親網站發了征婚材料。
她說:“對于女人來說,事業和婚姻如同兩翼,缺一不可,我會像對待求職一樣認真擇偶!”
小敏選擇的是家鄉的相親網站,因為她打算回家鄉就業、生活,方便照顧年邁的父母。小敏的第一個相親對象是家鄉的一名公務員,兩人交往一段時間后,覺得性格不合友好分手。
小敏的第二個相親對象是一位小有成就的企業老板,年齡比小敏大8歲,見面就問她:“你才22歲,怎么這么小就開始征婚啊?”
“你們這些成功男不也想找小的嗎?”小敏半開玩笑地反問道,“我要再大一點你還會見我嗎?”一句話說得對方哈哈大笑。可不是嗎?30歲的他要求征婚對象不超過24歲。
雖然這次相親也沒成功,但小敏不著急,她有的是時間從容選擇。
半年后,小敏在見第12個相親對象時,對一位IT男有了心跳的感覺,于是她大膽追求,很快與對方定了終身。
“相親要趁早。”這是小敏在網上的個性簽名,或許也道出了許多年輕人和父母的心聲。
近年來,隨著不少“90后”加入相親大軍,相親低齡化漸成趨勢。調查顯示,接近六成大學生表示接受傳統相親,其中41.2%的人年齡小于23歲,有過相親經歷的占45%,甚至有不少“95后”在校大學生也提前加入了相親隊伍。
相親,儼然成了在校大學生學業之外最熱門的話題。
“結婚焦慮”為哪般?
從2005年我國不再限制在校大學生結婚,到近年來大學生紛紛加入相親大軍,種種變化折射出時代變遷中人們對結婚的焦慮。當你身邊的朋友一個個都在無名指上套上指環時,自己仍形單影只,心里的不甘所導致的對愛情、婚姻的急切盼望,就是結婚焦慮癥。有社會學家研究指出,相親低齡化趨勢說明,“結婚焦慮癥”正在廣泛擴散。越來越多的大學生和白領意識到與其坐等婚姻成為大難題,還不如未雨綢繆早做準備。而他們的父母更是這種“結婚焦慮癥”擴散的助推者甚至引領者,“催婚”和替兒女相親就是父母擴散焦慮最直接的體現。
當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公園里大爺大媽們忙著替兒女相親時,各地中小城市的父母們也沒閑著,嚴媽媽就是其中一位。
其實嚴媽媽的兒子嚴格才22歲,剛走出大學校門就被媽媽催婚。嚴媽媽催婚的方式不是口頭的,而是實際行動。她是街道舞蹈隊隊員,拿著兒子的資料在隊友中散發,托大家“給孩子留個心”。除此之外,她還經常左鄰右舍地串門,三句話不離“給孩子找對象”。有人問她:“孩子這么小,您急什么呀?”她說:“怎么不急啊?我要不提早給他找,他隨便給我帶回一個,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接著她講了鄰居家的小子帶個洗腳妹回來、全家鬧得不可開交的“警示故事”。
像嚴媽媽這樣提早為兒女相親,或者對兒女催婚的家長不在少數。有的家長怕孩子過了黃金年齡,在婚姻市場失去行情,女孩子家這種情況偏多;有的家長認為,安排孩子相親,大都是雙方家長彼此熟悉,知根知底,更加放心,將來孩子相處或結婚后,情感也會更穩定;有的家長則擔心自己老了抱不到孫子,希望孩子先成家后立業,趁自己身子骨還硬朗可以幫忙帶孩子,早享天倫之樂。
種種情形,無不折射出父母的焦慮感。這種焦慮的根源,一方面是受所謂的“主流”價值觀的裹挾,比如“門當戶對是婚姻幸福的前提”“婚姻是子女的生活保障”“女性的人生道路應該是盡早結婚,回歸家庭,相夫教子”等。另一方面是受“老齡化時代”來臨的影響。一些父母擔心孩子將來要面臨照顧四位老人的壓力,到時候上有老下有小,難以支撐,而時間拖得越久,自己年齡越大,給孩子帶來的壓力就越大。更有一些家長,擔心自己年齡大了,想幫孩子完成婚姻大事也有心無力,不如及早行動。
除去父母催婚,作為“結婚焦慮癥”的主體,年輕人提早相親,在很大程度上是受生活壓力的影響。
理科生洋洋才過完20歲生日,就報名參加了學校組織的相親會。在20歲生日宴上,父母對她解除了禁令,允許她談戀愛,這無形中讓她有了找對象的壓力。她在吹滅20歲生日蠟燭時悄悄給自己許的愿就是:找到心儀的白馬王子!其實,她產生找對象的念頭不僅緣于給她暗示的父母,還與一位恨嫁的師姐有關。
洋洋有個讀博的師姐,一邊在沒日沒夜地寫論文,一邊在瘋狂地相親。因精力有限,睡眠不足,師姐臉色蠟黃,體形卻像吹氣球一樣快速發胖。盡管她的畢業去向已有著落——已跟某高校簽約,安家費高達80萬元,但她根本找不到可以安家的另一半,這讓她焦慮不安,經常頭痛、失眠,內分泌嚴重紊亂。這位師姐給洋洋這些本科生學妹的警告是:趁早相親!她說,像她們這些理科生,成天困在象牙塔里,根本沒精力去結識朋友,不如趁本科學業壓力小的時候主動出擊,把對象找穩妥了,這樣才能一心一意完成學業。
像洋洋的師姐這樣沒時間談戀愛的,還有職場白領。23歲的何瑩原本抗拒相親,覺得戀愛是茫茫人海中兩顆心相互吸引相互碰撞的過程。可剛剛晉升為公司策劃部經理后,她突然改變了主意,在一個相親群報了名,原因是升職后站上了一個新的平臺,工作壓力巨大,幾乎每天都要加班,根本沒閑暇也沒閑情去享受自由戀愛的浪漫。
越來越激烈的社會競爭,無疑催生了相親低齡化現象。與此同時,隨著社會信息化的迅猛發展,年輕人人際交往方式的變化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結婚焦慮癥”的蔓延,成為相親低齡化的又一推手。
24歲的陳進是個性格活潑、交友廣泛的陽光男孩,最近也加入了相親行列,這讓周圍的人很不解:“成天見你跟妹妹們聊得熱乎,難道沒有一個能發展成女朋友的?”陳進兩手一攤,很無奈地說:“那種快餐式的交往不過是一起玩玩而已,很難找到感覺的。”
陳進每天早晨起床后第一件事,和晚上睡覺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刷朋友圈。他有許多朋友圈,光同學群就有三個:初中同學群、高中同學群、大學同學群,此外還有朋友群、同事群、老鄉群。他在群里很活躍,發段子、發紅包、插科打諢,點贊的不少,附和的也多,但基本沒有深交。線下活動他也經常參加,但往往是一幫人一起吃吃飯喝喝酒聊聊天,表面熱熱鬧鬧,但深入溝通的基本沒有,有的甚至再次見了面連名字都想不起來。所以,當父母催婚時,他不得不選擇用傳統的相親方式來解決個人問題。
現代社會中,人們的交往廣度在增加,深度卻在減少。年輕人熱衷于在有限的時間里依賴便捷的方式進行交流,網絡社交媒體尤其被熱捧,由此造成信息的膨脹和現實交往的萎縮,加劇了結婚焦慮,也加速了相親低齡化時代的來臨。
亟待樹立健康婚戀觀
有社會學家認為,結婚焦慮催生了相親低齡化現象,但相親低齡化非但不能緩解這種焦慮,反而會讓焦慮進一步加劇,因為相親低齡化本身有種種弊端,甚至危害極大。
一是成功率低。從大二起,盧文俊的賬戶上就多了一筆費用:戀愛基金。在媽媽的鼓勵下,他積極參加相親會,戀愛對象換了一個又一個,但沒有一個能談3個月以上。對此他也很納悶,后來還是一個跟他相處時間最長的女生給了他答案:“你還是個沒長大的‘媽寶!”像盧文俊這樣低齡相親者,生活沒獨立,經濟沒基礎,思想不成熟,花父母的錢談戀愛,什么都聽父母的,戀愛成功率自然不會高。
二是閃離現象明顯。農村女青年玲玲雖然才22歲,卻已離異1年多。像村里絕大多數女孩子一樣,她剛過20歲就開始相親。去年春節,她見了幾個回家過年的打工仔,經過篩選后敲定了一個會做木工的小伙子。雙方辦了定親儀式后,過完春節她就跟對方一起外出打工。走之前兩人領了結婚證,原本打算“五一”回來補辦結婚酒席,但“五一”回來時只有玲玲一個人——因性格不合,她已跟丈夫離了婚。早在幾年前,像玲玲這樣的農村青年相親低齡化現象就很嚴重,幾乎成了一股潮流。在這股潮流下,盲目跟風者較多,往往草率結婚,婚后不久便離婚。在城市,因低齡相親導致閃婚閃離的比例也不小。在被相親、被催婚的壓力下產生的抵觸情緒和速成心理,容易給婚姻埋下隱患。
三是滋生厭婚心理。24歲的小艷已經有三年的相親史。三年前,在父母安排下,正上大三的她開始相親。第一次相親對象是一位中學教師,各方面條件都沒得說,但小艷覺得當個老師“出息不大”。正當她猶豫不決時,媽媽爽快地說:“不滿意再來,年紀還小,不要勉強自己。”幾天后又給她介紹了一個記者。這一個同樣優秀,也同樣有個小缺憾:以前談過幾次戀愛。小艷怕情史太豐富的男孩以后靠不住。有了媽媽“年齡還小,不要勉強自己”的尚方寶劍,小艷這次毫不猶豫地選擇了pass。之后,她又一次次相親一次次失敗,有些理由甚至擺不上臺面,比如“眼睛小了”“話太多”等。小艷總覺得自己還小,有的是時間,每次都以挑剔的眼光審視相親對象。久而久之,她對相親、對愛情漸漸失去了信心。三年過去了,小艷還是經常相親,但已經沒什么感覺了,甚至開始厭倦。
四是加劇婚姻功利化。不久前,某自媒體總結的兩份名為“中國式相親價目表”和“中國式相親鄙視鏈”的圖表在網上引發關注。隨著相親低齡化,相親隊伍不斷擴容,相親市場日益火爆,不單北京、上海等大都市,很多一線二線城市也都建起了自己的“相親鄙視鏈”,進入相親市場的男男女女,都根據戶口、學歷、房產,外加屬相與星座進行打分,形成這條“鄙視鏈”的首端與末端。高階層的父母竭盡全力阻止跨階層流動,而低階層的父母拼盡力氣促成跨階層婚姻。在這場持久的攻防戰中,誰也不想被占便宜,每個人都在斤斤計較,愛情被明碼標價,婚姻漸趨功利化。
針對相親低齡化與結婚焦慮癥,有關社會學家和婚姻專家呼吁,應大力倡導健康婚戀觀。對待婚姻,應注重情感基礎,要相互理解、包容、扶持。只有這樣的婚姻,才有十足的彈性,才會更加穩定,才經得起風雨。而如果過于注重物質等外在條件,婚姻很可能以利益誘惑開始,以利益沖突終結,最終支離破碎,不可收拾。
作為年輕人,一是相親前應該想清楚自己適合找什么樣的伴侶共度一生。家庭治療師、心理咨詢師陶思璇建議,要帶著目標去相親。在準備相親之前要明晰自己的目標。如果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想找個怎樣的伴侶,婚姻就會一直在渺茫云深處,讓你望穿雙眼也看不見。二是相親過程中要學會平等、有責任地、真誠地跟別人相處,多些包容,少些挑剔,這樣才能找到合適的另一半,收獲甜蜜的愛情。三是多參加積極上進的戶外活動,擴大交往圈子,在現實中交往值得信任的朋友,選擇可托付終身的人。
作為父母,應理性對待孩子的婚姻選擇。文學博士柯倩婷認為,父母在相親這件事上要把握一個度,不能直接轉化為尋找戀愛婚姻對象的焦慮感,甚至替兒女直接代辦。一是將自主選擇的權利交給孩子。特別是作為“90后”的父母,在去不去相親這個問題上,一味地把自己的意愿強加給孩子,不免讓子女陷入“被相親”“被催婚”的尷尬境地,給他們帶來心理壓力,甚至引發孩子的抵觸情緒。二是與子女多溝通。少為孩子被“剩”尋找客觀原因,多從主觀上幫助他們樹立積極主動的婚戀觀,提供有價值的經驗。
此外,社會輿論應正確引導。由于很多年輕人是獨生子女,在成長過程中得到了太多的保護和支持,這對他們尋找人生伴侶造成了很多不利影響。相關部門和組織應正確引導,通過舉辦各種形式的戀愛培訓班、相親派對、婚戀咨詢等,幫助他們擴大社交圈子,學會與異性相處。媒體也應強化對包括年輕人婚戀觀在內的各種社會道德的公共討論,對年輕人的價值觀加以引導,幫助他們樹立健康婚戀觀,提高擇偶成功率。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