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它住在我心里，長長久久

■陳若魚

愿它住在我心里，長長久久

■陳若魚

去年秋天，我家從郊區搬到了市區的新房，住了20年的老院子,里面的許多東西都成了雞肋，但家人還是將大部分能用的東西都塞進了貨車，爺爺說老物件用久了都有感情，連一個缺了口的搪瓷茶杯都帶走了。

而我從雜物間的柜子里翻出了很多舊物，包括一枚我曾經以為遺失了許久的手表。手表是粉色的，小小的一只，表盤周圍銹跡斑斑，指針早已停擺，表帶也不知去向。我清楚地記得，這塊手表是外公在我12歲生日那天送給我的。

我們那里的風俗是12歲生日要大擺宴席，宴請賓客。那時正值秋宵露結，家里賓客成群，我作為主角，一直跟在母親身邊敬人茶水。快到晌午時，外公仍遲遲未到。每年放暑假，我都是在外公家度過的，與他甚是親近，這會兒看著門外望眼欲穿。

那日，外公終究還是遲到了，我看著他滿頭大汗、步履蹣跚地走過來，忙跑過去接他。他笑得臉上的皺紋都堆疊起來，然后將一個粉色的小盒子放在我手里。

一直忙到晚上，眾人離去，我才有時間將禮物一一拆封，有人送電腦桌，有人送玩偶和書，外公的禮物是一枚手表，那是當時最流行的米奇造型，手表里的指針不停地擺動，仿佛在提醒我時間的流逝和歲月的遞增。

外公的禮物最得我心，我終日戴著它，小學畢業合影的時候，我還刻意對著鏡頭露出了手表，在陽光的反射下，它熠熠生輝。

那只米奇手表被我戴了整整三年，一直到初三的某一天，它的表帶忽然斷了。那時，我課業繁重，正在備戰中考，無暇去換表帶，便將它放在床頭柜的抽屜里。沒想到，我就這樣漸漸地遺忘了它。

之后，我去外地念大學，母親將我的房間進行了翻修，也許就是那時，母親將這枚手表收進了木匣子，和許多被淘汰的物品一起堆在了雜物間，一放就是好多年。等到我大學畢業后，有一次，忽然想起這枚手表，詢問母親，她早已沒了印象。從那時起，我就以為它丟了，像很多東西一樣，再也找不回了。

沒想到多年后，我會在雜物間里將它尋到，雖然它已經生銹、罷工，但我仍有一種重獲至寶的驚喜，因為這是外公送給我的唯一的禮物。在我念大學的那年冬天，外公忽然中風，不能說話了。春節時，我回鄉下看他，他躺在病榻上，形容枯槁，目光渾濁，咿咿呀呀地說著我聽不懂的話。外公最終沒能熬過那個春天，在人間四月天的某一個深夜與世長辭。

我在寢室里接到母親的電話時，愣了好久，終于泣不成聲。那晚，我徹夜未眠，想起外公院子里的海棠花，想起門前的老槐樹和夏日里嘶鳴的蟬，以及那枚被我遺失在歲月里的手表。

如今，外公和那枚手表上的指針一樣停止了擺動，但我永遠記得他最初光鮮的模樣，也時刻記得他對我的提醒。我曾問過外公送我手表的意義，難道是要我懂得珍惜時間？外公笑笑說：“沒有特別的原因，只是覺得它很適合你。”外公那天遲到了那么久，其實是因為逛了太多家飾品店，直到一眼相中這枚手表，滿心歡喜地帶回來給我。

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說的眼緣。說起來，這枚手表并不特別，也不是最好看的，但一個物件能長長久久地住在一個人的心里，大多是與某件事、某個人有關，無論過去多久，那個人都是自己心里最柔軟的存在。如同爺爺堅持要帶走的那個缺口的搪瓷杯，其實是奶奶生前愛用的，也一如這枚斑駁叢生的手表。

后來，我特地去買了電池，想試試指針還能不能走，老板見表帶沒了，問我要不要換一個新的。我猶豫了片刻，搖了搖頭，有時候，能保留一個物件原本的樣子，也是一種無聲的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