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條路通往落日與森林

■大將軍郭

哪條路通往落日與森林

■大將軍郭

初二的時候，我喜歡上了搖滾樂。有一次，一個女同學帶了一個新鮮玩意兒，說是CD唱機，音質特別好，她的耳機線延伸下去，連接的是一個又薄又輕巧的灰藍色扁盒子。

從那天起，那個灰藍色的CD唱機就在我的心里生了根，我走路時能想起它，做作業時也能想起它。那一學期，我頭一次跟父母表態，說一定會努力學習，提升名次。就因為爸媽問我：“考好了有獎勵，你想要什么？”

這還用說嗎？一定是CD唱機！記憶中，那是我頭一次如此明確地想要一樣東西，并愿意為之奮斗。我跟爸媽拍著胸脯說：“期末考試，我一定會考入年級前50名。”

當時還不是學霸的我，成績一般在年級90名之后，但因為一個CD唱機，我決定使出一身蠻勁兒，踩過40多個人的腦袋，擠進前50名的席位。那是我學海生涯里最努力的幾個月，就差頭懸梁、錐刺股了，好像每做對一道題，就離我的CD唱機更近了一點。

我人生的很多第一次都發生在那個夏天，包括人生第一次的心理失重感。考試成績公布的那天下午，我望著排行榜上的第59名怔忡了很久，感覺身體里所有的血管都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老師和同學都在祝賀我取得的進步，只有我像丟了魂一樣，第59名也好，第590名也罷，于我而言毫無差別，因為它們意味著同樣的結果——我失去了夢寐以求的CD唱機。

平時，我不是會主動索要東西的，可遇到CD唱機之后，我好像在冥冥之中聽到了一種暗示：只要擁有了它，人生雋永。

我還是幸運的，爸媽從沒見過我這么努力地對待學業，他們說會給我買一臺CD唱機，不是獎勵，是鼓勵。

在百貨大樓的柜臺里，我把CD唱機的樣式看了個遍，最終將視線鎖定在一臺深藍色的圓形的機器上。從我站的角度看過去，它的光澤就像夕陽的余暉灑在湖面上，漂亮極了。我頭一次真正地理解了“愛不釋手”這個成語的含義。回顧我有限的人生，所有混沌不清的情感體驗里，唯有那一刻的熱望最為純粹。

可是2500元的價格還是讓我望而卻步，它是所有款式里最貴的。我想到它不菲的價格、父母的辛苦以及排行榜上自己不爭氣的成績，最終選擇了另一個看上去差不多，卻并不是我最想要的那一款。

那時，12歲的我還不會總結人生，之后看麥兜，其中的一段獨白害得我大哭。麥兜說：“拿著包子，我忽然明白，原來有些東西，沒有就是沒有，不行就是不行……”我突然意識到，12歲的我在不知道什么叫“退而求其次”的時候，就已經明白這世間有些東西是求而不得的。要么執著到底，要么就學會退而求其次。

這么多年來，每次我想起CD唱機，腦海里翻騰的永遠都是那臺我曾短暫地觸碰過又不得不放棄的那一款。可是有一天，我仔細端詳邊角有些磨白的CD唱機，才發現我忘記了是它陪我度過了我的青春時代。

我們走過了這一路，總是要做出一個選擇來對我們的人生負責，有時，真正考驗人的不是無路可走，也不是別無選擇，而是在沒有最好的選擇之時，退而求其次地做出一點讓步。有人說：“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所有發生的事都發生在正確的時刻。”就算這不是最好的安排，我也依然愿意相信，所有的從前所選都將指引我更接近最好的當下，也總有那么一刻，宇宙間的一切力量都會來幫我實現更美好的人生。到那時，我想真心真意地對從前的自己說一句：“你在那時并不惋惜，你已經做出了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