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劍無鋒 厚德載物
——記我國神經精神病學奠基人程玉麐教授

文/朱素穎

重劍無鋒 厚德載物
——記我國神經精神病學奠基人程玉麐教授

文/朱素穎

奠基中國神經精神病學

1934年程玉麐從美國返回協和醫院神經精神科任副教授，還應魏毓麟院長邀請到北京精神病療養院（1933年魏兼任該院院長）指導工作。

1936年程玉麐離開北京協和醫院，應南京中央大學醫學院邀請任神經精神科教授及科主任。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中央大學醫學院、齊魯大學醫學院、協和醫學院陸續遷至成都，聯合辦成四大學聯合醫學院。程玉麐也隨中央大學西遷，擔任神經精神科教授及科主任，講授神經精神病學，包括神經解剖、神經病理、臨床神經病和精神病學。程玉麐學識淵博，因材施教，授課深入淺出，生動幽默，課堂內座無虛席，許多非醫學專業的學生都來旁聽，當時為華西勝景之一。1939年程玉麐專著《神經病學》由商務印書館出版，這是我國第一本神經病學教科書。

民國期間，許多精神病人流落街頭，生活悲慘，既得不到良好的治療，也帶來較多社會問題。程玉麐心下不忍，多次向成都市政府衛生處要求建立一所精神病院。對這位德高望重的學者，衛生處既敬重又無奈，同意了他的要求，但是也明確表示籌建精神病院的資金必需由他自行解決。戰時的學人，衣衫襤褸卻氣宇軒昂，雄心勃勃。程玉麐多方奔走，四處呼吁籌措，多次帶領學生在壩上作報告進行愛心募捐。1943年，在成都四圣寺院內，一所簡而不陋的精神病院——成都市精神病療養院誕生了。這是第一所中國人創辦的精神病院，程玉麐的學生劉昌永擔任首任院長。

療養院規模不大，只有病床50張，但卻代表著當時中國精神病治療的最高水平。作為聯合大學醫學院的教學醫院，程玉麐每周都帶著學生去查房，進行教學示教，臨床上開始用胰島素昏迷療法、戊四氮抽搐療法和發熱療法等當時西方國家剛試行不久的治療方法來醫治精神病人，取得了較好的效果。那些跟著查房的學生里，后來大都成為了著名的神經精神病學專家，如伍正誼、王慰增、劉昌永、陶國泰、陳學詩、唐培根、洪市元等，程門的雪光，照亮了中國神經精神病學的大半個天空。

精神疾病預防勝于治療，程玉麐深知精神病預防工作的重要性。1943年春，他與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社會學系的湯銘新教授一起合辦了“兒童行為指導所”，通過對有孤僻、多動、習慣性說謊等異常表現的兒童進行心理和行為治療，以加強精神疾病的預防和早期治療。指導所里的工作人員，除了程玉麐等四位神經精神病學醫師外，還有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社會學系教授湯銘新、助教林志玉及一些高年級學生，心理測驗工作由金陵女子大學心理學系教授蕭振華協助，這三方面人才的通力合作，使得該所成效顯著。在1943年至1946年間，診療的兒童中，痊愈或顯著進步的達到88%，進步的達10%，只有少數因先天原因，沒有改善。由于成效顯著，1944年秋，成都兒童行為指導所被劃為成都基督教大學兒童福利人才訓練委員會實驗工作，受到美國援華會兒童福利委員會的經濟協助，增添了一名專任個案工作人員作為湯銘新的助理。

1945年抗日戰爭終于取得了最后的勝利。程玉麐南下廣州，擔任嶺南大學醫學院教授及博濟醫院神經精神科主任，在廣州期間他也非常關心廣州精神病院的建設和發展。

建立第一所政府開辦的神經精神病院

1947年程玉麐回到南京中央大學醫學院任職，創建了該院的神經精神科，擔任教授、科主任。此時他向民國政府衛生署建議在南京建立一所公立的精神病院，很快得到批準。在籌措之時，程玉麐先在中央醫院內位于院后的一列平房中成立專門病區收治精神病人，設床位50張，在中央醫院大門增掛“衛生部南京神經精神病防治院”的院牌，程玉麐任首任院長。這里也被稱“14病區”，下設臨床心理科及社會工作科。在“14病區”每周召開病例討論會，先由社會工作科的工作人員詳細報告患者的社會史，包括家族史、個人史、現病史等，然后由臨床心理科醫生報告心理測查所見及病史診斷，然后大家展開熱烈討論，最后由程玉麐總結。患者除接受生物治療外，還接受到良好、合理和先進的心理治療及社會治療。

與此同時，民國政府撥款法幣3億元，按120張床位設計，在南京廣州路隨家倉（現南京腦科醫院院址）設立的精神病院正拔地而起。上海國防醫學院的伍正誼，又聯系了聯合國救濟總署，撥給病床200張及成套物資。因此，盡管戰后經濟混亂，物價飛漲，加之吏治腐敗，貪污成風，1947年1月新院依舊在鑼鼓聲中熱鬧開張。這是我國第一所由政府創辦的神經精神病院，程玉麐任首任院長，當時有職工75人，其中衛技人員35人。

在南京神經精神病院建立過程中，程玉麐特別注重醫療質量和人才培養，對年輕醫生基本功要求很高，病歷質量十分嚴格，要求學生必須使用英文書寫，重視病案討論，診斷和治療也與國際基本相同，他還特別強調神經、精神兩科協作互補的優勢作用，要求每一位精神科醫師均應基本掌握神經科臨床知識。他尤為注重人才培養，先后將王慰增、伍正誼、陶國泰3位醫生推薦到美國留學，分別學習研究神經科、醫學心理和兒童精神病的專業知識，他們學成回國后均成為我國神經精神專業中杰出的技術權威和學科帶頭人。

1948年在南京，程玉麐籌辦了中國心理衛生協會代表大會，1949年參加了在倫敦召開的世界心理會議，以及日內瓦召開的世界第一屆心理衛生專業委員會會議。1949年，程玉麐隨中央醫院遷至臺灣。

這是我國第一棟由政府開設的精神科病房

“我要把醫院交給我學生的學生”

1950年，他又離臺受聘至美國從醫，他取得了精神科、神經科、兒童精神病的醫生證書，曾任華盛頓州立精神病院及堪薩斯州立精神病院醫務主任，成為國際知名的精神病學專家、神經病學專家、小兒神經精神病學專家、遺傳因子缺陷和弱智的理論和臨床專家。

俄亥俄州政府因而給予他大量經費，在1966年創辦了百老匯弱智兒童中心病院，在他的努力下，僅僅六年，該病院便享譽全美。擔任院長的時候，每天上午七時他便到辦公室，下午五時準時回家，六時晚餐，餐前必繞醫院散步一周，醫院面積寬闊，種滿花草樹木，每步行一周需時45至60分鐘，約七時左右他又回到院長辦公室，讀書或研究直至深夜。每周五晚上他都召集醫院內的中國醫生到辦公室，作學術討論，每人報告特殊病例，讀書心得或醫學的最新發展。六年如一日雷打不動。

華南醫學院（現中山大學中山醫學院）54級學生陳森泉曾經深情地回憶起與程玉麐交往的點滴。一天，陳森泉陪同程玉麐散步，程玉麐忽然對他說：“陳醫生，明天要交法院的病人醫學報告，準備好了沒有？我研究了他的染色體，有一對明顯有先天缺陷，這個病人的額角、鼻、下頜突出而呈尖形，他的智力殘障，是遺傳性染色體缺陷引起的，而不是由主控律師所說的，因醫生接生時大腦缺氧損害所致的，這個病例也不同先天愚型，此型是染色體-21的缺陷引起的；12對顯神經的檢查、智力報告、四肢感覺和運動情況以及精神病學的檢查報告等。”“噢，還有上周新入院的男病人，你說你懷疑他有精神分裂癥，好像不對，因為我檢查過他的性染色體，發現是XYY，也就是他多了一個Y染色體，這個病人沒有智力不足，但文獻報告顯示這類病人有犯罪傾向，很多是有犯罪行為的，他是精神失常，或者患類精神分裂癥，不是真正的精神分裂癥患者。”就在陳森泉被程玉麐淵博的學識深深折服的時候，程玉麐突然又說:“我想我退休后，不能把我費盡心血，辛苦創建的醫院，交給本地醫生，是的，有人批評我們的醫院，說是唐人街醫院。含院長、住院部主任、門診部主任、藥房主任在內，就有六位醫生是中國人，還派了檢查團來檢查我們的漏洞和差錯，結果是我們醫院的成績優異。我對他們說，是唐人街又怎么樣，只要成績好，什么街都不成問題。”他目光炯炯地望向陳森泉：“我的學生黃兆開身故了，我要把這家醫院交給我的中國學生，我學生的學生，你看怎么樣？”陳森泉一下愣住了，他為程玉麐對祖國的愛而激動，但是他的志向卻在外科，他一直都想當一名外科醫生。看到陳森泉不作聲，程玉麐眼里的火焰漸漸地熄滅了，這所凝聚了他晚年心血的醫院，終究還是交給了美國人。

1976年程玉麐因年過70而退休，退休后他仍多次外出講學，用中、英文撰著出版了《臨床神經病學》《動力精神病學》《兒童精神病學》等專業書籍。1972年程玉麐離開美國到臺灣，任榮總醫院神經精神病教授等。1987年，82歲高齡的程玉麐應中國心理衛生協會的邀請，來到北京、西安、成都、南京等地講學，受到國內外同道熱烈歡迎。1993年6月23日，程玉麐病逝于美國。

沒人走過的路格外艱辛，程玉麐攬星光淬火，借晨露煮血，一路傷痕累累，一路親切微笑，為中國神經精神病學開辟了一條康莊大道，雖非圣賢，道德文章也是杏林楷模，不是顯貴，高風亮節亦作后學表率。

后記：程玉麐教授為我國臨床眼科學奠基人陳耀真教授的妹夫（妻子陳美蘭為陳耀真六胞妹），此文得到陳耀真教授二女兒、二女婿陳又昭、吳樂正，三女兒、三女婿陳之昭、吳中柱的大力支持，特此感謝！

程玉麐，1905年出生于江蘇蘇州，自幼聰敏過人，有過目成誦、一目十行之才。1922年，程玉麐15歲，考入北京協和醫學院。1928年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后留校任教。1928年協和醫院創建神經精神科，他擔任住院醫師，當時科主任由著名美籍神經精神科醫師伍茲擔任。程玉麐醫生刻苦鉆研、勤勉認真，除完成科內工作任務外，有時還與魏毓麟醫師一起去北京精神病療養院（1906年由教會創建）協助工作，1931年協和醫院推薦程玉麐到德國神經精神病研究院深造，師從WSpieneger教授進修神經病理學。1932-1933年程玉麐又到美國哈佛大學附屬醫院師從Adolf Meyer研究醫學心理學，并在Maephe Canplell任神經科住院醫師。

/中山大學孫逸仙紀念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