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 亦安冉
阮儀三
專家眼里的古城未來
整理 亦安冉
一座城,要有形,更要有魂。一座城市的歷史遺跡會形成這個城市巨大的精神力量,從而形成這個城市獨有的、不能替代的獨特魅力。蘇州就是這樣一座城,2500年延續下來,形在,魂亦在,未來的路要如何走下去,且看專家眼里的古城未來。
馮驥才

我國當代文學一位重要的作家,以傷痕文學享譽文壇,年過古稀,馮驥才主動遠離作家光環,投入城市文化搶救,發起并主持“中國民間文化遺產搶救工程”,倡議國家緊急保護傳統村落,被稱為民間文化的守望者。
今年11月4日,馮驥才來到蘇州做客高端講壇“知蘇達理? 師說”,傾情講述《城市靈魂和文化先覺》,深度解讀蘇州城市文化特質。
此次來蘇,馮驥才深入蘇州大街小巷,走進古鎮老宅,實地了解蘇州園林等建筑的保護、利用情況。走訪中,馮驥才對蘇州一些老宅新修的保護利用模式給予了肯定。他說,新一代蘇州人,在對老宅的保護利用上,不僅注入了歷史元素和精華,同時也融入了現代生活的一些要素。“將現代元素和歷史經典融合起來,創造性地做出一些新的私家園林,這也是一種對歷史的延續?!?/p>
馮驥才表示,對傳統文化的傳承,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向當代生活的轉化,“活態傳承其實就是傳統文化的當代轉化,轉化到當代生活中,并成為其中的一部分。人們一方面享受現代文明帶來的便利,同時又能享受傳統的一些經典的、精神性的東西,這是最好的一個活態傳承?!?/p>
在馮驥才先生看來,中國的城市和遺產遭遇的問題,最重要的一點還在于,我們沒有文化的自覺。無論物質文化遺產,還是非物質文化遺產,最早提出問題的都是知識分子,后來才被政府接納,馮驥才認為,文化自覺分四個層面:首先是知識分子的文化自覺,繼而是政府決策層的文化自覺,然后是各級政府管理部門官員的文化自覺,最后是全面的文化自覺。知識分子站在文化之中,又站在文化的第一線,他們敏感于文化的問題,痛感于文化的痛點,一定是首先提出文化問題的人。有眼光的官員一定會采納知識分子的意見,納為國策,經過各種政策的貫徹,最終達到全民的文化自覺全民有了文化自覺,社會的文明才會提高一步。
馮驥才先生直言,蘇州在上世紀80年代的改造中,也造成了老城區的破壞,失去了一些寶貴的遺產,是蘇州的重大損失,“我們應該承認,這是我們對不起后人的地方。當然,這不是誰的過錯,但我們必須提醒自己,要有這樣一個教訓。蘇州要愛惜每一座物質遺存,要愛惜它的原生態。”
馮驥才還特別提到政府在保護文化遺產過程中的作用。他建議政府官員,不僅要提高文化水平和執政能力,還要善于聽專家的意見,不要把專家只作為“投贊成票”的人。馮驥才還認為,知識分子應該監督,提出自己的意見,并幫助政府總結城市的特點,總結城市的靈魂之所在。
仇保興
住建部原副部長。南京大學、復旦、同濟等多校兼任客座和兼職教授。此外,還有多部學術著作出版,涉及城市規劃、建設與管理,城鎮化戰略研究等。
早在2002年底,建設部原副部長仇保興在全國文物工作會議上就說過,歷史文化名城是祖先留給我們的珍貴遺產,保護好這些民族的精華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他因此還提出了做好歷史文化名城保護工作的八項措施。
最近幾年,仇保興在參加國務院經濟形勢座談會時,闡述了他對城市工作的若干看法和建議。仇保興表示,改革開放幾十年來,很長一段時間,城市建設的方針是滿足工業化的需要,工業化壓倒一切。我國600多個城市里,工業發展是最主要的,城市卻成了附屬品。
“可你看一下清明上河圖,那是多么繁華、多么符合人們多樣性的需求,有吸引力的城市。既然叫城市,城和市應該是匹配的,有市才有城,而不應有城才有市??上ЧI文明以來,那種使人感覺到愉悅、使生活更美好的城市的本意,被淡化了?!?/p>
因為工業立市,我們采取了用工業文明的辦法來處置城市的一切基礎設施。比如,城市交通引入了大交通模式,城市水引入了大江大河的治理模式,城市綠化引入了人工森林模式,城市垃圾引入了流水線模式等。
理想的城市是什么呢?是到處充滿著微循環,交通如此,水和垃圾處理也是如此。如果水是微循環的,那就是海綿城市了,到處可以滲透,終生受用。仇保興認為,城市生態文明實際上就是向大自然學習,大自然處處、時時能夠生產、消費、降解。這種城市生態的理念,我們沒有樹立,很多事情是打著綠色的旗號在反綠色。
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應作為城市發展的新思路。切記扭曲的做法,就是長官意志代替城市規律。一座城市從人文的角度來講,應該走園林之路。享譽全球的中國園林,就是“師法自然、宛如天成”,尊重與模仿自然的綠色典范,這才是以人為本。
阮儀三
出身于蘇州,同濟大學建筑城規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國家歷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努力促成平遙、周莊、麗江等眾多古城古鎮的保護,因而享有“古城衛士”、“古城保護神”等美譽。
阮儀三是蘇州人,兒時住在鈕家巷6號,他對平江路、蘇州園林、蘇州古城都非常熟悉。用他的話說:蘇州古城保護得最好,可得第一名。
阮儀三說,蘇州的世界遺產主要是園林,延伸出來,從整個古城角度來看,在中國是佼佼者。按照保護規劃,蘇州古城里限高24米,在古城14.2平方公里的范圍內,沒有一幢10層以上的高樓。蘇州古城的河網體系沒有遭到徹底破壞。而中國許多的城市,包括一些很好的古城、國家級的名城,在近20年的建設中,普遍采取改造的方法。他反對這種提法,應該是城市更新,就是用局部的、有機的方法來更新。
在談到蘇州古城更新時,阮儀三指出,要有新舊交替,但有些保護區,比如,蘇州古城的平江保護區,近郊的山塘街保護區,應該是完全地保護下來,其它一些則可以逐步更新,更新
時要符合城市特質。這點蘇州做得很好。
他還反對搞歐陸風情的做法。他說,城市更新應該繼承傳統,要有中國特色,有地方特色。蘇州古城就在建筑上提出一些要求。比如,做些瓦頂,做些白墻,而且很注意水環境的保護,很注意保留街巷原有的肌理格局,很注意綠化配置,而不是采用歐美元素。仿歐陸的建筑,不是中國固有的特色。
在歷史建筑的立法保護方面,阮儀三認為,一是要在產權問題上有所突破,二是要按世遺的要求,有可持續性地保護與留存,一定要是原工藝、原式樣、原結構、原材料、原環境。保護古城,不是做給別人看的,也不是為了取得效益的,要讓后人看到祖先留下來的東西。
程泰寧
建筑學家,中國工程院院士,東南大學教授,東南大學建筑理論與設計中心主任,是中國第三代建筑大師群的代表人物之一。以南京長江大橋、加納國家大劇院、南京博物院、浙江美術館等作品,在中國的建筑歷史進程中留下了自己的印記。

程泰寧認為,當前,我國的特大城市以及一部分大城市的高端設計市場基本為西方建筑師所“占領”,“千城一面”和城市建筑缺乏特色成為當前建筑界面臨的重要問題。而究其本因,則是建筑師價值取向和評價標準的同質化。“在建筑創作中以他人之新為新,已成為我們的慣性思維。而創新并非跟著時尚的后面走,而是把先進建筑理念和東方文化結合起來,創作出有自己特色的建筑作品?!?/p>
程泰寧還認為,古城內是有人居住的,人們的生活方式在不斷改變,因此古城的風貌也不斷發展,在傳承歷史的同時,古城在新時代是否也應該留下時代特色?他建議對古城進行分級保護,不是所有都要保持一樣,在總體風貌保護的基礎上,應該允許和鼓勵創新,讓城市更有活力。
弗朗西斯科?班德林: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文化助理總干事、意大利威尼斯IUAV大學城市規劃與保護專業教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HUL項目創始及主要推動者。
今年9月,世界遺產保護與發展20周年的研討會在蘇州召開,這次研討會不僅紀念蘇州園林列入《世界遺產名錄》20年,也是進一步證實中國政府致力于保護世界遺產的決心。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文化助理總干事班德林,和官員專家一起共同探討如何長遠地保護管理好這些寶貴的遺產。
班德林說,20年前,也就是1997年,蘇州古典園林被列入了《世界遺產名錄》,這是非常值得紀念的。20年來,蘇州古典園林得到了非常好的保護,地方政府和主管部門都做了很大的努力。與此同時,蘇州像其他沿海城市一樣,變成了一個非常發達的城市,如何讓一個城市在保留歷史遺產的同時,又能夠迎合上現代化的發展,蘇州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成功案例。
蘇州經濟迅速增長,蘇州政府和人民堅決承諾,一定要保護好古典園林文化遺產,美化城市綠化環境,所以現在蘇州成為廣受歡迎的旅游城市,是一個人和自然和諧融合的榜樣,蘇州還一直在堅持努力弘揚昆曲、蘇繡等民族傳統文化,并把它注入了現代化發展進程中,使得蘇州的經濟社會發展有很好的可持續性。聯合國有2030年的可持續發展的目標,蘇州把城市的發展同2030年的發展議程結合到一起,通過世界遺產保護和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政策,促進了更好的保護世界遺產,所以蘇州在這方面又是一個很好的榜樣。
“我們出版了一個報告叫文化和未來,城市的未來里面是包含有很多建議,如何去更好地發展城市。世界遺產不管是紀念碑,還是其他的遺址,這些世界遺產有著全人類共同的文化追求,互相聯系、互相影響,它們不僅僅是一些物質,也是一種人們的愿景,幫助我們了解歷史,啟迪我們面向未來?!?/p>
現在全世界都在迅速地都市化、城市化,很多地方的文化遺產一不小心就消失了,保護這些遺址,讓未來的人類能夠繼續發展人和人之間的聯系。班德林堅信蘇州會繼續做出努力,更好地保護古典園林,讓將來的人類更好地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