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貓小可

費雨欣

第一次見到小可是在一個平常的晚餐時刻，那時，它還沒有名字，只是一個風餐露宿的江湖游俠，今晚路過此地，暫時在我家的貓客棧里借宿一宿罷了。盡管貓客棧的風頭不減當年，照樣是紅紅火火，生意興隆，但自從最愛的幾只貓相繼死的死，走的走，我和貓的感情也逐漸由濃轉淡。

我頂討厭那些如今的“客官”——天天在客棧里白吃白喝，見了我就跟撞見鬼似的，還沒靠近就逃得一根貓毛也沒有了。似乎我和貓之間的信任也隨著幾位“知己”的離散而化為烏有。

當年繁華的貓客棧，如今也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

客棧的廚子——外婆興奮地跟我介紹這位新“客官”。我打量了一眼小可：灰頭土臉的一小個，整體的印象就不好。外婆見我沒什么興趣，就神神秘秘地說：“這小東西，乖巧得緊哎！”說完就對著正吃飯的小可呼了一聲，我見了好笑。我看過好多貓，卻從沒見過一只貓吃著嘴里的還能顧著別人的。

然而小可卻向我證明了，它真的不一樣。

這一呼，小可扣在食盆里的頭“嗖”地仰起來，屁顛屁顛地朝外婆跑過來，在她腿邊“喵喵”地叫著。外婆一把抱它起來，晃了晃，說了句“咪咪乖”，就將它放回地上。它又動情地叫了一陣，轉了一會圈才踱回食盆邊去。“哼，你看那些沒良心的東西！”外婆指著那些正在蠶食鯨吞的肥“客官”，沒好氣地罵了一句。

我盯著小可看了好一會兒，漸漸地，似乎從它身上見到了過去的影子，那些一去不復返的快樂時光。那天晚上，我沒有嘗試去呼喚它，不是沒膽量，而是不想去面對失望，去驅走那些過去的回憶。

第二天一早，外婆一打開門，門板就撞上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隨即就從門后閃出一個黑撲撲的貓頭：“早上好，喵嗚！”此貓正是小可！

自然我們又驚訝又高興，立馬送出一個小食盆，放在門邊上。小可湊過去，也沒什么不好意思，梅花瓣似的小嘴和細小的舌頭敏捷地吮食著早餐。于是我便“小可愛，小可愛”地叫它，久而久之，就成了“小可”。

此后的每一天，小可都像一只準時的貓鬧鐘——飯前必打鈴。開門時總能聽見它仿佛嘴里抹了蜜糖一樣甜甜的叫喚聲。小可成了貓客棧的常住居民，也是名副其實的VIP——幾乎每次開門都在小紙箱里，比貓客棧高了整整一層樓。

夏日酷暑，我們一家人出去旅游，忙了半天才將小可和整個貓客棧托給愛貓的阿采奶奶。可第二天一早，就被阿采奶奶一個電話轟醒：小可生小貓崽啦！在樓下電瓶車的墻旮旯里。

這是小可給我們的第二個驚訝。

小可和我們的親密，以及它身上的人的味道使它在野貓堆里不大受歡迎，因此小可大多時候都是獨來獨往。一下子多了幾個小跟班，也總算結束了小可的孤獨歷程。

我們回家后，小可并沒有表現出像狗與主人重逢時又撲又舔難解難分的親熱勁，我們也并沒有看見它的小貓崽。一切都如尋常，我想，它終究是只野貓，它始終愿意過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幾天后的中午，外婆叫我們出去，我輕輕地走過去，看見小可悠閑地躺在它的小箱里，慵懶地半閉著眼睛，它的肚皮下隱約露出兩個搖搖晃晃的小腦袋，它們似睜未睜的小眼睛像小可一樣充滿了黑色的機警和淡黃的皎潔，像澄澈的潭水，深深地印在我的眼中。“小可信任我們，比任何一只貓對我們的期盼都大，當它覺得我們不會再離開它、拋棄它時，就把這兒當成了家。”小可，這一向游蕩江湖的女俠終于安定下來，并轉變成了慈母。此刻，它不再是我回憶的替代品，而是一個屬于它自己的真實形象——充滿了愛和不羈。

我常問外婆，小可的行為如此古怪，不會是只家貓吧？外婆卻說小可原先在小區的菜攤邊出沒，后來似乎受不過那兒人的欺負和戲弄而游蕩至此。這么說，它原先受到過人類的傷害了。

小區里的野貓，甚至是貓客棧的“客官”都看不懂小可，看不懂它為什么在受到傷害的情況下仍在內心深處保留那份對人傻傻的信任，拋棄了野貓經過多年歷程而養成的懷疑和警惕心。也許它是貓中百年難得一見的傻瓜蛋，掉進人類的陷阱，一只自投羅網的傻貓。然而，傻貓有傻福，小可的傻使它變得格外地矢志不渝，因此在一次次嘗試的過程中，它總有一次能夠在正確的時候遇見正確的人，就像在此時此刻，它和我們。

有時候，傻也許是一種變相的智慧。

[【老師評】]

本文用詞精準，擬人手法的巧妙使用，筆觸溫情中帶著感動。比如外婆喂小可的那段，一系列的動詞“扣”“仰”“晃”“踱”，細膩可感。一只特立獨行的傻貓在飽嘗人間冷暖后選擇安定下來，選擇嘗試相信人類。看這只貓的時候其實也看到了某些人的影子，在某種程度上是具備象征手法的。

指導老師：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