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凡
隨著最近美國政府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出籠,人們發現美國把中國當作戰略對手來評論的次數比前幾次報告多了一些。而且,該報告還將中國稱作“修正主義大國”,表示中國會致力于修改現有國際秩序。于是,中美關系未來有可能掉進“修昔底德陷阱”的說法再度甚囂塵上。
其實,用“修昔底德陷阱”來形容當今的中美關系,本身就是對歷史的一種誤讀。
雖然古希臘歷史學家修昔底德用恐懼一詞,形容斯巴達率領的伯羅奔尼撒同盟對以雅典為首的提洛同盟崛起時的困惑,但真正導致這兩個同盟之間開打的原因還是利益,而絕非僅僅是心理上的恐懼。雅典對其他城邦收稅,引起后者的反抗,且若繼續下去,勢必造成斯巴達的損失。所以,斯巴達不惜與雅典決一死戰。可見,兩者之間是“零和博弈”。
后來,一些國際關系理論家又用這個典故,往德國與英國的關系上套。他們認為,19世紀德國統一后迅速崛起,引起英國的恐懼,于是便處處給德國設置障礙,最終讓其忍無可忍,發動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他們把這種情景形容為另一例“修昔底德陷阱”。其實,德國崛起時,全球基本已被英法等國瓜分。德國覺得發展空間不夠,便要與英法爭奪“生存空間”,這也是一場“零和博弈”。
然而,歷史上也有崛起大國沒有與守成大國發生大規模沖突的例子,比如美國和英國。美國崛起后,除了“柿子撿軟的捏”,打了衰敗的西班牙帝國一頓,搶了一些領土外,并沒有 與英法爭奪殖民地,而是選擇開放市場、自由貿易,與其他歐洲列強共謀發展。這就創造出一種“變和博弈”(variable-sumgame)邏輯:美國本身的市場給英法等提供了巨大的發展機遇,無論是投資還是貿易,英國、法國都能從美國那里得到更多好處。反過來,美國還給英國和法國提供投資和必需的產品。在“變和博弈”中,博弈各方的利益不是固定不變的,所以對抗、沖突就失去了基礎。
崛起中的中國不與美國及其他發達國家搶地盤,而是在世界自由貿易的框架內,快速發展起來,這也是一種變和博弈的過程。中國的迅速發展不僅給其他國家提供了出口市場和投資市場,中國資本還進入美國、歐洲,給它們創造了就業機會和發展動力。近幾年,美國那些知名大企業在中國市場上賺的錢遠超它們的美國市場。在這種背景下,某些美國的戰略家聲稱,“中國的雙贏就是中國贏了一回,又贏了一回”。這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又能是什么?
其實,在“變和博弈”中,中國與美國的關系更應該用競合(Comp?eration)一詞來形容,它是由競爭(Competition)和合作(Cooperation)兩個詞組合而成。中美在科技發展上、在經濟增長上,都有一種競爭的意思,但是一種和平的競爭。而在全球和地區問題上,中美既有許多合作,又有許多共同利益,未來還會有更多的合作。其實,中美在全球市場上的競爭未必不是好事。為什么兩國都發展市場經濟?這是因為市場會帶來競爭,而競爭是拉動效益、推動創新的機制。中美之間有一定程度的競爭,會激發兩國不斷創新、提高效益的積極性,會進一步推動科技進步,為人類的發展做出更大貢獻。重要的是,我們需要認清這種“變和博弈”背后的邏輯,知道如何控制這種和平競爭,不使它變成對抗與沖突的理由?!?/p>
(作者是北京外國語大學億陽講席教授)
環球時報2017-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