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新鄉賢：眾籌酒莊救古村

“做善事好事從身邊做起、不必舍近求遠！也不必驚天地，感鬼神！務實！再務實！”

在鄉村創業，新鄉賢必須務實地解決一些農村社會問題，才能有更多更好的民意基礎，即“你想取之，必先予之”。

南方周末記者 劉怡仙

38歲的林亮平回鄉時，村里有著六百年歷史的傳統潮汕民居已經落寞，大片的墻體坍圮，雜草叢生。年輕人大多外出打工，全村常住人口不足千人，三百多間房屋顯得空空蕩蕩。

17歲就外出打工的林亮平，在商海已歷練二十余年，積累了諸多的資源。他是村里最早把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父母接到城市居住的青年，2016年卻聲稱要回鄉創業，決心以潮汕傳統技藝釀造桑葚酒，在村子里建酒莊，讓古村活起來。

眾籌酒莊

家人不看好他，一個沒人的村莊能做什么，出門在外，失意與否沒人看到，回了鄉就不一樣了。林亮平深諳其意卻不以為然。

他認識了一拍即合的搭檔——同為潮汕人的曾健鵬。作為一家從事古村保護與活化的公益組織古村之友在潮汕地區的負責人，曾健鵬對古村落凋零感到惋惜，也一樣有不舍的兒時記憶。

“夏天時，我們會爬上桑樹摘果子，吃得滿嘴都是。”曾健鵬說。

林亮平與曾健鵬在2016年4月合伙建立古村酒業，在林亮平的家鄉——廣東省揭陽市登崗鎮林鄉村開起酒莊。他們將對故土的情懷表達至桑葚酒的外包裝上。在潮汕本土插畫師創作的品牌插畫中，連片的民居側面有棵桑樹，樹上樹下一群孩子正摘著桑葚，門口池塘里，還有伙伴在戲水打鬧。

他們把桑葚酒系列套裝擺上眾籌平臺，于2016年7月發起20萬元的眾籌，以互聯網＋的形式籌集第一批客戶，以及老屋修繕經費等。

潮汕傳統建筑講究通透，在長夏無冬的氣候條件下，能保持恒溫，非常有利于釀酒窖藏。眾籌成功后，林亮平租下一進老宅，稍作修繕，建起了古村酒業的第一家酒莊。正廳擺上“酒”字書法，長桌上鋪一層藍色碎花布，擺滿古色包裝的酒瓶。窖藏的酒味從巷子口就能聞到。林亮平備好各式茶具、酒杯，常把朋友引來，希望能讓村莊熱鬧一點。

熱鬧的方式也包括關愛老兵聯誼活動，展出一百多幅抗戰英雄與團隊紀念活動圖片供鄉民參觀；參與2016年農村創業青年培訓班，給農村青年進行電商培訓；春節期間邀請書法家到村里寫春聯，派發油米，組織游古村。總之，讓古村“動”起來。

一年后的2017年10月，古村酒業的第二家酒莊在相隔不遠的頂鄉村開業。這一酒莊主打共享概念，即酒莊是在揭陽地區公開招募股東，共享市場渠道及資源，而酒莊本身也能成為股東們宴請賓客的會所。

古村酒業已經研發不少新品種，葡萄酒工藝、香檳工藝、古法釀制等等。林亮平帶領團隊參與2017廣東“眾創杯”創業創新大賽，并順利進入農村電商總決賽，獲得優勝獎；他本人被全國古村落保護志愿者組織——古村之友推舉為新鄉賢之一；揭陽市的電視臺趕來錄制《我是揭陽人》，林亮平把關于自己的一集保存至林鄉村的酒莊里，循環播放。

“他是個‘瘋子”

“他是很有行動力的。”搭檔曾健鵬評價。曾健鵬2012年成為公益項目潮汕關愛抗戰老兵第一批志愿者，林亮平2015年加入，他們最早是在志愿者團隊認識的。

林亮平很拼，早上志愿者群里討論是否要到湖南衡陽探望潮汕籍的抗戰老兵，下午他就已經在去長沙的高鐵上。“昨天晚上還一起喝茶到兩三點，第二天一早起來就看到他朋友圈說6點起來看抗戰老兵去了。”朋友林楚賢感嘆，“他是個‘瘋子。”

這一行動力也體現在工作上。創業初期，林亮平自己攀山找水源，到了收成階段赤膊上陣清洗桑葚，晾曬。曾健鵬以為，這是一個做事的人，從不會一旁指手畫腳不落地。

為給村莊聚人氣，林亮平與團隊在2016年七夕發起鄉村音樂會，邀請眾多潮汕本土歌手參與。晚會花費不少，流動資金不足，林亮平竟把古村酒業的原始股份賣出，換回三萬多現金，全部砸了進去。最后這場音樂會成功吸引從本村到鄰縣，乃至市區近1600人參與。

“4個月后，這幾股的價值是十多萬。”林亮平笑著稱。

臨近年末，林亮平本打算再推新品，曾健鵬叫了剎車。林亮平說，他們兩人的合作就像電視劇《亮劍》中的李云龍與趙剛，前者勇敢有熱情，極易沖動，后者則心思縝密，籌劃得當。

曾健鵬在朋友圈里呼吁關注1943年潮汕大饑荒歷史，并為此發起“夢回潮汕”項目，幫助潮汕籍老人找到親人，回歸鄉祖。

林亮平沒參與，他說抗戰老兵為國家、民族獨立獻身，不能讓他們這樣老去，大饑荒逃難則是為個人生存掙扎，總是歷史的產物，無補于事。他愛穿一身黃馬甲，以揭陽市仁善慈善會會長的身份走訪特困群體，送米送油，也送“救命錢”，配文“做善事好事從身邊做起、不必舍近求遠！也不必驚天地，感鬼神！務實！再務實！”與潮汕故土結為共同體的兩人，個性不一。

“你想取之， 必先予之”

林亮平現在的一周時間分配比例是4∶2∶1，即四天在故源酒莊，兩天在林鄉酒莊，一天在汕頭。他認為故源酒莊是古村酒業向外拓展的第一個分舵，是未來連鎖酒莊的樣板，正是大力投入建設的時候。

朋友表達“不滿”，妻兒都在汕頭，如此專注事業是否是好事？林亮平只好尷尬地笑笑。他從隨身的文件包里掏出一份《法律聲明》，向南方周末記者證明，自己是有擔當的。《法律聲明》寫的是林亮平將獨立承擔2015年中秋節“燒塔”（是廣東、福建、江西等地農村在過中秋節時開展的一項民俗活動）活動的法律責任。他說沒有這份聲明書，就不能在村子里發起舉辦中秋晚會。“到我把最后一位客人送回去，才終于舒了一口氣。”

林亮平還牽橋搭線，積極從揭陽市體育局給林鄉村申請了一批價值20萬的體育器材，2017年10月剛剛裝好落地。他說要在鄉村創業，必須務實地解決一些社會問題，才能有更多民意基礎，即“你想取之，必先予之”。

這樣的理念有時得不到好的回應。舉辦鄉村音樂會時，曾健鵬建起了微信社群，想通過這樣的活動喊話年輕人，酒莊不是一個只想賺錢的項目，是可以帶來更多就業機會的，而年輕人也不必往城里奔。“結果有人把我們當‘肥豬。”曾健鵬說，部分年輕人在群里索要話費充值的行為令他失落了許久。

“不能剃頭挑子一頭熱。”曾健鵬說。揭陽市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兩度調研古村酒業，并將其作為揭陽市關工委農村創業青年培訓示范基地。曾健鵬還希望當地政府能給予實質性的資助，政策的優惠等等。

林亮平從廣東省農科院購買了一批改良桑樹，種在原來的池塘邊上。他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下一步有計劃購買種苗提供給村民種植，古村酒業再以保底價收購，提升當地收入。

正值冬季，葉子有些發黃，長勢不好。村里的一位老人見著他，就問：怎么還沒結果？

“時間還不夠。”林亮平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