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常與詩意同在的成都

成都在我最初的印象中是慢生活的象征。許多年前，常出差成都的先生便和我講述起成都人虛度時光的巴適生活。在火熱的夏天，他們會把麻將桌排兵布陣般安頓于小河之上，麻友們把腳泡在清涼的水里，手中噼哩啪啦地壘筑著方塊長城，這在我頭腦里形成了一幅麻將大軍齊上陣，馬蹄得得壓境而來的畫面。另一個畫面是泡茶館茶攤，一張藤椅一杯茶，宜一個人獨品，觀風景理心緒；也宜與三五好友圍聊議事、靜坐發呆，往往一泡就是半天，仿佛整個世界都為之安靜了下來。對于愛喝茶的我，這是一處向往所在。

及至此次受邀參加九月的“成都首屆國際詩歌節”期間，“水上麻將”的景象并未得見，而泡茶館之畫面終得以落至實處。那是在抵達成都的第三天晚上，是夜，秋雨微灑，在滴滴快車與導航的帶領下趕赴詩人桑眉之約，在寬巷子中尋得見山書院，這是一處前為書店后為茶館的雅致老屋，只見屋頂高懸，木格榫嵌的舊式窗扇矗立眼前，窗下的長方形木桌圍坐著正待會晤的舊友新朋，一把空椅子顯然等待著我的落座，正是那腦海中久存的藤制椅子。衛峰、陶春、胡馬、衛東、龍炳、桑眉正在演繹三五好友茶水浸泡的閑話，而我的加入像一滴水落入水塘，自然地融入他們的詩話漣漪中。

茶飲未涸，陶春便貼心地提議轉去窄巷子的白夜酒吧小坐，那是詩人翟永明開設的，外地來寬窄巷子的詩人必到的去處。于是畫面切換到酒吧，與不約而至的邰筐、軒轅軾軻等相遇，白夜果然是詩人的聚集地。我們在吉他彈唱的背景音樂中為詩友的傳奇故事而捧腹，為詩事逸聞而莞爾。這由茶而酒的夜晚，夜色更為深濃，微雨中的告別因而定格了街燈下氤氳的水霧。

在成都的期間，也印證了我與當地詩人蔣藍在交流中所提及的現象與感覺，成都的企業家與詩人的關系相融相洽。詩人經商，企業家作詩在成都并不少見，且并無專業與非專業的分別，保持一顆平常心，也許是成都文脈接地氣的一種體現。正如成都的詩人隱于市井中，詩意也潛存在成都的日常里，使人在不知不覺中已有所系念。讀李商隱的《夜雨寄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便可知這巴蜀之地是思家時渴望離去，離去后又令人惦著念著的地方。

成都不但古時文學名家輩出，當下也是臥虎藏龍，這里生活著一批創作活躍的詩人。在早些年的評論文章中，筆者就曾點評過李亞偉的代表作《中文系》，這位“莽漢主義”代表詩人在詩歌周中卻無半點“莽漢”行跡，而是笑瞇瞇的鄰座大哥。還有翟永明、梁平、龔學敏、啞石、熊焱……都構成了成都在我心中的詩歌面像。成都更是一座具有大氣魄的城市，九月十三日開幕的“成都首屆國際詩歌周”經多方合力打造，為世人呈現了多形式、多媒體、立體多維的詩意景觀，為來自世界三十多個國家的詩人提供了交流與創作的平臺。在異彩紛呈的文藝匯演中，我為川妹子的清音花鼓所傾倒，這些伶俐可人、音韻裊裊、唱做俱佳的孩子，演繹著古典與現代交錯共美的成都，而為此次盛會創作了“邀請之詩”的孩子更是彰顯了成都詩歌的后續力量之強勁。

一個城市的面貌，還體現在生活于其中的人的精神面相和行為表現中，詩歌周期間志愿者團隊的體貼相陪也是一道靚麗的風景。亞男是會務組指派給我的大學生志愿者，全程跟陪的她不但細心提醒各項活動的時間與注意事項，還貼心地備下溫開水供飲用，幾天下來，我對這位與兒子同齡的小姑娘已心懷滿滿的愛惜與感動，本想在告別時送她一件隨身的小禮物，以表謝意與紀念，然而她已另有新任務，因而未及如愿，而我也并未把這遺憾相告。若不寫這篇小文，此小念頭也并不會為第二人所知，這符合我簡單散淡的性情，對人對事皆不刻意，唯記取詩意的美好！成都，這日常而詩意的城市，讓我有處于家常之中的感慨與感念。

誠如國際詩歌周發起人、詩人吉狄馬加所言：“成都是詩意與光明涌現的城池”，這光明里有大學生志愿者們所生發出來的一縷縷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