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從馬克思主義哲學對道德的定義出發,從倫理學的角度考察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所闡述的“異化勞動”理論,指出勞動異化與道德異化的共時性,但這種共時性不是必然的。
道德異化,簡單的來說就是人類實然的道德行為與應然的道德期許(道德預設)相背反的狀況。馬克思在《手稿》中指出,人在實踐和理論上都“把人自身當作普遍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存在物來對待”,但在道德異化的過程中,人走向其道德初衷的對立面,不僅沒有成為一個“自由的道德人”,反而被不良的道德體制所限制和同化。
我們從倫理學的角度去考察馬克思《手稿》中所闡述的“異化勞動”理論時不難發現,勞動的異化和道德的異化有著一定的共時性。馬克思對國民經濟學的批判前提是他對人道德的理想預設。特別是在他批判蒲魯東的觀點的時候,強調“強制提高工資,無非是給奴隸以較多報酬,而且既不會使工人也不會使勞動獲得人的身份和尊嚴”。可見,馬克思認為“應然的”或者說是“道德的”勞動模式應該是勞動使人獲得人的身份和尊嚴,體現出人的自由性和能動性的勞動才是一種“善”的勞動,而資本家(或者說資產階級)卻因工人的勞動異化和資本主義私有制最終導致了其道德異化——對勞動者進行殘酷、野蠻的剝削。
這種觀點是站在無產階級立場的追求人自身價值和尊嚴的善的道德觀,帶有鮮明的無產階級烙印。從傳統馬克思主義道德哲學的觀點來看,道德始終是階級的道德,沒有一成不變的永恒道德。一方面它從歷史進步的角度肯定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進步性,另一方面又從道德的角度批判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但這種觀點極容易被道德相對主義者曲解和利用。道德相對主義者經常把變化的行為狀況與不變的道德責任混為一談,混淆了絕對的道德原則和適用道德原則,容易導致極端的個人主義或道德虛無主義。
當我們把道德分類為“無產階級的道德”、“資產階級的道德”,說其為階級利益而服務時,我們就已經把道德的能力矮化了。階級斗爭理論認為一個正常的資本家不會出于良知而做出犧牲自己利益而維護工人利益行為,認為那是天真的、不符合階級身份特征的行為,把資本家打上了性本惡的標簽。但實質上,“資本家不道德與私有制無關,正如國家干部不道德與公有制無關”,資本家只是一種職業,只是一種社會勞動的分工主體,資本家也是實實在在的具有自由自主的道德選擇能力的人。“損害社會利益的行為只能是異化主體的異化行為,異化行為是任何人都有可能做出的行為而與私有制和其它社會分工無關,當異化主體實施損害社會利益的行為需要以某種社會分工為條件時,那么,其異化行為的做出也不是由分工決定的,而是由異化主體的道德決定的”。也就是說,某些資本家之所以會做出損害社會利益的行為不是因為他們資本家的身份,而是因為他道德境界低下,他作為一個道德行為的主體對社會的道德認知能力和道德行為能力有限。理論上,一個資本家完全可以自由自主的做出犧牲自己利益而維護工人利益的選擇,他在做出這種選擇的時候,我們應當把他定位成一個道德主體的人——而不是局限于他資本家這種社會分工主體的人。
法國哲學家雅克·盧梭從無往不在的枷鎖中尋找人類自由限度的最大化;費爾巴哈沖破宗教極端主義主張以人為本,尊重人的自由,把人的幸福、思想、感情放在第一位;馬克思面對物欲橫流、利益至上、人性扭曲的機器化大生產時代提出人的本質是自由的,人的特性是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當我們去考察這些歷史上的偉大思想時發現,無論他們是從政治、經濟還是歷史文化的角度上看待問題,無論他們所代表的是哪個階級的最根本的利益,他們對人或人性“應然”的道德預設都是不謀而合的——無論人是怎樣的身份,受怎樣的文化熏陶,代表著哪一個階級的利益,人都應當是自由的、友善的、自愛的、愛人的。
因此,道德是超越時代和階級的普遍概念,道德異化問題不是普通的道德退步問題,它不是通過一個進步的階級取代一個落后的階級、一種進步的文化取代一種落后的文化、一個意識形態取代另一種意識形態所能解決的,更不是從當下科技化信息化的社會回到蒙昧無知的原始社會就能改變的。讓道德回歸本真,這種“回歸”不是指返回、倒退,而是指追求、進步,向著主體——也就是我們人類所規定的、所預設的道德的方向走去。我們必須通過建設道德本身來提高人類的道德水平,這首先就要求我們應擴大道德的生存空間,肯定人類道德功能發揮的作用,而不是僅僅通過外在于道德的原則或規定去制約道德。“道德以其高尚性為終結特征,任何經濟、制度上的保障與扶持都是對這種高尚性的腐蝕,都是對道德領域的侵占。這不僅降低了道德的魅力,而且限制了道德功能的發揮”。道德本身就是理想化的,如果人只會用附加著“現實條件”的有色眼鏡去規范、去矮化道德的能力,那么人類的道德水平就只能停留在我們將它貶低成為的那個樣子,或者比那樣更糟糕。
“異化”作為一種相對于“合理”這個概念而言的對立面的存在,是一種否定的力量,這種否定的力量作為推動不合理現象的進步和發展起著強有力的影響作用,這也是馬克思“異化”概念的價值精華。一個沒有“異化”存在社會是有問題的,沒有異化就是沒有其對立面,正如馬爾庫塞在他的《單向度的人》中所描述的“無對立面的社會”:“一個社會如果‘合理’得喪失了否定的力量,這才是人類最大的悲哀。因為這意味著社會不再可能發展而停頓,而任何停頓則意味著事物衰亡的開始。”在面對“道德異化”問題時,也應持一種客觀理性的態度。道德是一個超越時代、超越了階級的普遍概念,任何一個國家和社會都有“未曾實現的理想和未能完成的預期”,加之道德本身就自帶著應然的、理想化的預設。因此在這樣的層面上,不能用簡單的用“道德退步”來標定道德異化現象。解決道德異化問題的出路首先應回歸人自身。
(作者單位:南京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