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雪花(新疆)
與地書(外三章)
馬雪花(新疆)
父親老去的聲音,是一支筆行走的脈搏,時刻飲著血的奔騰。
禁忌酒的味道,用一杯茶代替白日的漫長和夜的短促,雨夜與黃昏一起回身返顧,然后來臨。
離開土地和水,耕種著沉默的曠野,比泥濘更沉重的是鐮刀下的皺紋。
就那么走著,山水依舊,風依舊。
只留一頁紙握住時光,河流,夏天的草色以及一封薄的家書。
總是有巨大的空茫,讓黑夜清醒。
午夜的空水杯。劃過去的雨刷器。錯過的故事。沒來得及珍惜的風景。
版圖一次又一次在暗夜里打開,大有鄉,一直在。以及我的遠方,我的西部,我的骨脈之下的根。
臍帶搏動于母腹。疼痛有多久,記憶就跟隨多久。
留一扇門,讓目光停留。
拴馬樁。老井。狗。半坡的黃蒿。炊煙里一河水流過春夏秋冬。
一排被風與黃土淹沒后又復活的村莊,被遺忘,也被收留。
什么也沒有,往回收的目光里,芳香的只有我的大有鄉。如一棵紅柳,風來過,雨來過,在寒冷里總是擁抱不夠,想念不夠。
珍藏。回溯。十年太漫長,二十年不夠久。
水與光陰,大河滔滔,小溪漫流。
有些柔軟,只有擁在懷里才會有血色的味道。
比如黃昏。爺爺的白發。外婆的老花布。村頭那只狗。
韭菜開花時,純白讓十月或者更早的季節寂靜茂盛。
韭菜園子,是一個人最年幼的足。也是一條溝不深不淺的路途。
從南到北,天山北麓呼嘯而下的風吹倒了胡麻和向日葵。撒下一季蒲公英的籽粒,豐滿遠游之人綿長的舊夢。
時間之外,光陰之外,一切水草豐美之外,韭菜園子是自我之外另一個生命的堤口。
站在雨水里,虔誠超越糧食、蔬菜和疼痛。
地域和血養,是暗夜的星光。閃爍。內斂。沉靜。
在你之外,我之外,荒涼之外。刀光劍影,圓滿一場人生。
一程山水走過,河流回旋,水花紛紛。
時光的骨脈里,還有木塔寺孤獨的風聲。
日子,需要一階一階的石頭來演繹完美。
灰白底色下,暗影中的綠,蔓延木檁條頭上傷口的隱痛。
光陰深處,父親老了,母親老了,檐下的炊煙和木塔寺一樣,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