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玉器的制作有上萬年的歷史,其中以距今約6500年左右的內蒙古興隆洼的紅山文化玉器為代表。當時產生了治玉技術,普遍使用磨制工具,一些高級別的墓葬中出現了大量玉器,主要器類有斧、鉞、珠、管、箍形器、三聯璧、勾云形器等,還出現了魚、蠶、鳥、鸮、玉獸、玉神人、玉豬龍等動物形器和圓形玉器,制作手法皆出神入化,雕琢和使用玉器進入了一個鼎盛階段,是進入初級文明社會的重要標志之一(圖1-7)。


紅山文化玉器的面世,引起了海內外收藏界轟動,也引發了眾多專家學者的研究和考證。因為,一個重要的現象是作為美石的玉器,它向人們所展示的藝術是宗教的表現形式,而宗教又是藝術的思想內涵,兩者共存于一體,從而紅山文化玉器被賦予了超出藝術的審美之外的社會意識。從大量出土的玉禮器的存在,可以看出玉制禮器在當時是一種宗教需要,是祭祀儀式中的必需品。玉禮器又包括了祭器與瑞器,前者是祭祀時用以依附神祖之靈的,后者是貴族用以佩戴執持,以示象征身份地位的器物。
本文介紹的瓦溝紋曲面玉牌飾就是一件較為典型的佩戴瑞器(圖8)。它所承載的一些時代特征及工藝手法,值得我們作一番探索。
瓦溝紋曲面玉牌飾,長5.1、寬2.7、最厚處0.5厘米,雙孔孔徑分別為0.4、0.5厘米。器體正面弧曲,上半部呈半月牙形,下半部為斜切半圓形,其上共分布有五道規整的瓦溝紋,紋飾都是往下漸寬且弧度漸小,延至邊緣,但上部的紋飾與下部的紋飾始終左右對稱,克服了由于弧面傾斜所帶來的不平衡視覺。僅就這點,就充分展示了紅山古人琢玉實踐中對于對稱美的理解和追求,在制作這件玉器時就有意識地變化運用展示和諧美的嫻熟手段,具有幾乎與當代美學意識相似的抽象美,讓人頗有感慨!
再者,在五道瓦溝紋之間的表面,留下了多道研磨的痕跡,推測古人可能會在其棲息的河域,淘洗品質極差的帶泥河砂,篩選出粗細不同的砂子,最后揀出較為良好的石英砂,與砣具在玉的表面上與直線保持平行下研磨而成。但問題是,古人在琢玉研磨瓦溝紋的操作過程中,姿勢必然會出現輕重與緩急、先后與快慢的速度所產生用力的不均勻,但仔細觀察五道瓦溝紋,卻都整齊劃一向外廓邊緣呈弧形傾斜,角度一致,干凈利落,絲毫尋找不到一點用力不均勻所帶來的遲滯呆板,不知是如何產生了這種線中有線的立體效果呢?關鍵是砣具,但砣具的確切材料至今說法不一。另外,用于固定砣具琢玉的一個承重負荷的支架究竟是何種形式呢?同樣讓人匪夷所思。
另外,從玉牌飾的沁色狀來看,可見褐紅色的沁紋沿玉質纖維的紋理自然微曲延伸,與灰白色的沁色相互交疊,又相互輝映,層次感十分明顯,深淡分布又極其自然;兩種沁色分疊擠壓的現象,推斷其為幾千年風雨的流逝歲月中,來自深達地層數米的土壤中的濕燥冷暖、黃泥銹土及一些有機質,嚴重侵蝕了玉的本身,從而形成幾處破裂狀,出現了不規則的細微裂隙、疤痕和狀如蟻穴洞的蝕孔,褐紅與灰白的兩種沁色都附在了玉的深層,漿色分布如此涇渭分明,渲染著遠古天人合一的某種巧合,用強光照射,牌飾的玉質清澈高貴、滋潤又不失典雅!紅山文化古玉中的沁色變化也令人捉摸不透。

還有,從切割成形、鉆孔等不同的工藝程度看,當時古人已經熟練掌握以砂為介質的間接磨擦法,這應是治玉技術進步的一項重要標志。因此,推測在距今6500年左右人工制造和開始運用旋轉工具也是合理的。牌飾上的鉆孔,就可以印證這一推斷。鉆孔兩個,均在牌的上端方,左邊為一大鉆孔,右邊略小。大鉆孔的壁面上有鉆痕的粗糙痕跡,小孔內壁面卻較平滑,后者明顯留有解玉砂與棒形鉆不斷改變走向的現象,且鉆孔所呈現的都是圓弧形,孔徑都極其工整,孔的周邊有一圈輕微的磨損現象,似乎由當時的石英巖一類堅硬的鉆頭在作旋轉時所造成,從這些細微處觀察,或許我們不難理解古人琢玉過程中對繁簡二個鉆孔所采用的不同工藝手法了。
至于紅山系玉器中,真正意義上的祭器與瑞器之分,迄今尚未有精確的分析,只是根據墓葬中某些玉器特定的布局來推測而已,諸如玉豬龍、雙勾式勾云形佩、帶齒動物面紋玉飾,則大多置于墓主胸前或握于手掌中,似乎為象征身份的瑞器。
同時,又出現了玉珠、環、璜、箍形器,以及魚、鳥、豬龍等動物形象的玉飾,從功能上來看,有用各種小型穿孔飾品串掛而成的頸飾和胸飾,有以鐲、環類為主的臂飾和腕飾,有骨笄和馬蹄形束發器為主的頭飾,有耳珰、玉玦為主的耳飾等等。以此類推,并根據器物之造型、弧度,及對照二個鉆孔中清晰可見的長期綁縛繩索后出現的磨蝕痕跡,這件曲面玉牌飾應是佩戴主人大拇指上的用器應無大礙。在紅山氏族中,直線與曲線等素面紋飾,大多表示云朵和云層,象征著天空,表達了上古先民對天際的向往和對上天巫神圖騰的一種虔誠的崇拜。玉牌飾的宗教寓意正是從它的直線與弧線上直觀地反映出來,并完全主宰了它主人的全部靈魂。與此牌飾如出一轍者有內蒙古自治區敖漢旗大甸子墓地659號墓、遼寧省朝陽市牛河梁遺址第三地點9號墓出土的兩塊曲面玉牌飾。

筆者曾對此牌飾的用途問題請教過原南京博物院玉器專家殷志強教授,答復為“用途待考”。因此,在這里,我們只能推測此件玉牌飾為紅山文化遺址中某個氏族首領佩戴于大拇指上的一件飾品,但并非一般佩玉,整塊牌飾看似簡單,實則造型詭秘,它顯示了主人已是通神權的實質掌握者,極有可能是作為一種替代斧鉞一類大型玉飾的權杖,是某種神權至上的詮釋。
牌飾必然有其特定的含義,因為這種“唯玉為葬”方式揭示了中國遠古時代特有的表達人與人關系的禮的起源時的本質,即唯玉通神為禮才是禮的初衷。那么,這件瓦溝紋曲面玉牌飾,它比其他紅山文化玉器中通神功能最為明確的當屬各類精巧的動物形象要來得更加神秘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