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萬里先生在《邢越二窯及定窯》一文中稱:“就定瓷的制作說,所謂劃花、刻花是模仿越器的,不過印花的方法,卻是定窯的獨創。”有關定窯印花創燒年代的問題,上世紀80年代《中國陶瓷史》的“始于北宋中期,成熟于后期”及李輝炳先生的“北宋后期興盛說”頗具影響。本世紀以來,專家學者們基本秉承了這一觀點。實際上,早在晚唐時期定窯就已出現印花裝飾。河北古陶瓷專家穆青先生在其《定瓷藝術》一書中就提及此觀點。
唐代定窯印花概況
就目前現有的館藏及出土實物而言,唐代定窯印花裝飾主要出現在晚唐時期的海棠杯、長方形盤等器物上。印花較為簡單,以魚紋、花卉紋為主。這類印花產品采用模制成型,出土與館藏量相對較多。1997年曲陽澗磁村晚唐墓葬曾出土白釉印花魚紋海棠杯(圖1)和白釉印花花卉紋四方倭角盤(圖2)各一件,定州市也曾出土晚唐魚紋海棠杯(圖3)1件。臺北故宮博物院(圖4)、上海博物館(圖5)各藏有晚唐白釉印花魚紋杯一件,與定州市出土的魚紋海棠杯十分相近。河北省定州市博物館藏有1件晚唐五代時期的白釉印花牡丹紋雙脊式花口盤(圖6)。此外,遠在非洲埃及的福斯塔特遺址曾有出土,法國吉美博物館也有收藏(圖7),可見當時這種產品的數量相當可觀。


唐代定窯印花工藝
唐代定窯印花主要器型海棠杯、長方形盤等采用模制成型技法,花紋直接刻在底模上,這種方法與金銀器加工中的“模沖”成型法完全一樣。印模的制作手法有兩種:一種是采用針狀工具在模具上劃刻出淺細的花紋,翻印到瓷器上就成為微微凸起的陽文圖案,這種風格與劃花白瓷相似,但劃花是直接在胎體上劃刻,線條是下凹的陰線,而印花是劃刻模具,翻印到瓷器上就形成凸起的陽線,線條清晰流暢具有獨特的裝飾效果。1997年曲陽澗磁村晚唐墓葬出土的白釉印花魚紋海棠杯(圖1)和白釉印花四方倭角盤(圖8)都屬于這種類型。另一種刻模手法是在底模上用刻刀將圖案深深地挖刻出來,翻印到器里形成凸起的帶有較強立體感的花紋(圖9)。
唐代定窯印花源流
唐代,除邢窯外,對定窯影響最大的莫過于上流社會十分推崇的金銀器。晚唐定窯印花海棠杯、長方形盤等采用模制成型的方法,與金銀器加工中的“模沖”成型法完全一樣。定窯生產的海棠杯、帶把杯、鳳首壺以及器型中出現的瓜棱腹、花式口、卷邊等,都是模仿金銀器皿的造型和工藝特點(圖10)。


金銀屬于貴重稀有金屬,被視為財富與權力的象征。漢代,使用金銀器能夠延年益壽、長生不老的觀念已在統治階層形成。此后,這種觀念歷經魏晉、南北朝一直流行到唐代。據《太平御覽·珍寶部·銀條》載:“《唐書》曰:武德中,方術人師市奴合金銀,并成,上異之,以示侍臣。封德彝進曰:‘漢代方士及劉安等皆學術,唯苦黃白不成金銀,為食器可得不死。’”上層社會對金銀器的偏好,極大地刺激了唐代金銀器的發展,也促使了整個社會對金銀器的追逐(圖11-14)。
正是基于這樣的社會背景,定窯極力模仿金銀器以迎合市場需求。晚唐定窯印花產品海棠杯、方形倭角盤等器型,魚紋、花卉紋等紋飾,都是同時期金銀器中常見的器型與紋飾。


其他唐代窯口印花
唐代金銀器對瓷器的影響是十分廣泛的。從唐代中期起,南北許多重要窯場如浙江的越窯、河南的鞏義窯、河北的邢窯、湖南的長沙窯等,都出現了大量模仿金銀器造型的瓷器。這些窯場在模仿金銀器的同時,也生產印花產品。特別是印花海棠杯,在鞏義窯、邢窯、長沙窯中都有生產,與晚唐定窯印花海棠杯極為相似,應當都是源于對金銀器的模仿(圖15-22)。


結語
對金銀器的模仿,是唐代定窯印花工藝產生、發展的最直接原因。該時期的定窯印花產品并非定窯獨創,當是整個社會審美的普遍表現。
關于定窯印花的出現時間,本世紀以來,專家學者們基本秉承了“北宋中期說”這一觀點,如北京故宮博物院呂成龍先生的“印花裝飾出現在北宋中期,成熟于晚期,流行于金代”,臺北故宮博物院蔡玫芬女士也認為“北宋中期,內模印花紋飾出現”。筆者認為不論是“北宋中期說”,還是“晚唐說”,并不矛盾,只是各自所指不同,即定窯印花裝飾出現于晚唐時期,而具有定窯瓷器成熟裝飾風格的印花則自北宋中期起開始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