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空白期”瓷器是指正統、景泰、天順(1436-1464)三個朝代燒制的瓷器。從《明實錄》等文獻記載來看,歷時約29年的正統、景泰、天順三朝期間,景德鎮御窯廠一直都在燒造瓷器,從來沒有停止過。御窯廠如此,民間窯口自不待說。但是,在以往很長一段時期里,人們一直認為“三朝”根本沒有生產多少瓷器,故稱作其為“空白期”。
隨著三朝出土器物的不斷增加和人們鑒識水平的提高,一大批“空白期”瓷器得以面世,業內專家又將“空白期”稱作是沒有官窯款識的時期。無論何種說法,都沒有真正把這一時期景德鎮官窯、民窯瓷器生產情況解釋清楚,甚至有人還以明代瓷器史上的“黑暗時期”進行表述,更加造成了對三朝期間瓷器生產認識上的混亂。
筆者的研究表明,在明代正統、景泰、天順三朝期間,景德鎮制瓷業“無瓷器”生產屬于誤傳,一直沒有間斷燒造瓷器才是真實景象(圖1);三朝期間“無官款”瓷器只是表象,官、民窯不分才是事物的本質;宦官篡權、連年戰亂、天災不斷,都不是“空白”的緣由,“禁燒令”下仿制元代風格瓷器才是景德鎮制瓷業的基本走向。

正統初年經濟形勢嚴峻
宣宗皇帝雖然是明代歷史上最有作為的皇帝之一,但同時又是宮廷生活十分奢侈腐化的皇帝,尤其對御窯廠的瓷器消耗很大。在故宮遺留的瓷器中,除大量的生活用瓷器、陳設藝術瓷以外,還有大量宣德時期的蛐蛐罐、鳥食罐、栽花種草用瓷器,非常鋪張。加上當時朝廷與瓦刺部族作戰,經濟不堪重負,政府對農民和手工業的賦稅增加,社會不穩定的因素已經充分顯露。

宣德十年(1435),宣宗皇帝突然去世,英宗皇帝倉促登基,政局一度陷入混亂狀態。因英宗年幼無法理政,太皇太后張氏主動挑起了治國、理政、平天下的重任,并委任楊士奇、楊榮、楊溥三位顧命大臣擔任內閣輔臣,安定邊防,整頓吏治,發展經濟。初步穩定了政局,張氏開始處理宣宗皇帝晚年留下的一大堆社會政治、經濟、軍事、外交上的難題。因有些問題十分棘手,無奈之下張氏只能臨時采取緊縮政策,先減少經費開支,再分輕重緩急逐一解決各種難題。
1.全面減少財政支出
英宗登基之時即發布公告,命“各處罷辦諸色紵絲、紗羅緞匹及一應物件,并續造緞匹、抄造紙札、鑄造銅錢、燒造饒器、煽煉銅鐵、采辦梨木及各物燒造器皿,買辦物料等件悉皆停罷。其差去官內外官員人等即便回京,違者罪之。”(《明實錄·英宗實錄》)其中燒造瓷器就是一個重要方面,景德鎮制瓷業在正統朝初始就遭遇了“禁燒”之災。
然而,瓷器作為生活必需品,不是你朝廷一紙公文就能夠禁得了的,民間需要,官府也需要,宮廷更需要。沒過多久,民間窯口就冒死生產了,永宣青花首當其沖,師古而不泥古,先從小件燒起,不顯山不露水。江蘇省江寧縣牛首山弘覺寺塔基下出土的四件青花瓜棱小罐(1956年11期《文物參考資料》),似有宣德之風,應該就是這個時期的產物(圖2)。禁燒瓷器的公告發布時間不長,瓷器產品就市場售賣有之,饋贈官員有之,民間窯口完全沒有把朝廷的公文當一回事。
2.正統三年再下“禁燒令”
面對御窯廠有所收斂、民間窯口我行我素的局面,朝廷于正統三年(1438)十二月丙寅再發禁令:“命督察院出榜,禁江西瓷器窯場燒造官樣青花白地瓷器于各處貨賣及饋送官員之家,違者正犯處死,全家謫戍口外?!保ā睹鲗嶄洝び⒆趯嶄洝罚┻@個禁令的嚴厲之處在于“違者正犯處死,全家謫戍口外”,在這種情況下,基本上無人再敢試法,不僅御窯廠停燒永宣“官樣青花白地瓷器”,民間窯口也全面禁燒“官樣”瓷器。不能燒制前朝官窯青花瓷器,那么能夠燒制什么瓷器,景德鎮制瓷業必須做出抉擇。
3.正統十二年禁燒品種進一步擴大
正統十二年(1447)十二月甲戌日發布政令:“禁江西饒州府私造黃、紫、紅、綠、青、藍、白地青花等瓷器,命督察院榜諭其處,有敢仍冒前禁者,首犯凌遲處死,籍其家資,男丁充軍邊衛,知而不以告者連坐?!?(《明實錄·英宗實錄》)這是一個比正統三年“禁燒令”限制范圍更廣、處罰更加嚴厲的法令。除了青花瓷,白瓷以外的各種彩瓷也都在禁止“私造”之列,違者除增加處罰“籍其家資”,還實行“知而不以告者連坐”政策,令人不寒而栗。
上述法律法規所禁止的行業,在當時都是高檔奢侈品的生產制造行業,如永宣青花瓷(圖3),官窯燒造極度奢華、不惜工本,耗費巨大(圖4),停燒之后切實起到了減少支出、保障供給、恢復經濟的作用,使國民經濟得以休養生息。在緊縮財政的過程中,太皇太后張氏以身作則,主動撤除宮中一切奢侈文玩,不予擺放,以利上行下效。
三項“禁燒令”對景德鎮制瓷業的影響是巨大的,使景德鎮匠人傳承永宣工藝、制造出更加精美瓷器的追求徹底毀滅。正統三年“禁燒令”發布之后,景德鎮制瓷業就不得不改弦更張、另辟蹊徑,尋找適合形勢要求的生產之路。永宣瓷器曾經創造了我國制瓷史上的一個新的里程碑,但到了正統一朝,卻出現了“斷崖式”的崩塌,這是很多人都意想不到的,著實令人扼腕嘆息。
仿制元代瓷器是當時的最好選擇
在命運坎坷面前,我們的祖先從來不缺少解決困難的智慧和勇氣。從分析正統三年“禁燒令”的內容里他們揣摩到,朝廷禁止生產的“官樣青花白地瓷器”,也就是明代洪武、建文、永樂、洪熙、宣德時期的官窯青花瓷器,而不是所有品種。那些“官樣”瓷器生產成本高,市場消費也高,須“悉皆停罷”,如果生產成本比較低的其他朝代的瓷器,應該不算違法。
從現在我們所看到的明代“空白期”存世和出土器物研判,這三個朝代的瓷器大多具有元代瓷器的風格特征。以此完全可以推斷,當時景德鎮制瓷業在“禁燒令”的高壓下,選擇的是仿制元代風格的瓷器產品及工藝,不僅避開了法律禁區,而且減低了成本,還滿足了市場的需求。
1.仿造元代瓷器經濟上最劃算
一是有現成的原料。無論是胎土、釉料都可以就地取材,青花鈷料有大量的土青,御窯廠還有不少剩余的“蘇麻離青”,足以解決御窯廠和民間窯口兩個方面的需求。
二是有現成的工藝。當時燒造過元青花的景德鎮制瓷業有大量元青花實物可以借鑒,拉坯、修足、施釉、繪畫、燒造都能夠手到擒來。雖然紋樣有所不同,但燒造過永宣青花的匠人們是完全能夠創造出新的紋飾圖案搭配樣本的。
三是有廣大的市場。明代中期北方一些窯口停燒,僅剩耀州窯、磁州窯等;南方窯口也只有越窯、龍泉窯、德化窯等繼續在燒。對于景德鎮制瓷業來說,永宣兩朝所開辟的市場仍十分紅火,正統青花的質量雖差一些,只要銷售渠道暢通,銷量就不會有太大的“回落”。
2.三朝瓷器與元代瓷器的風格十分接近
為了說明正統、景泰、天順三朝的瓷器具有明顯的元代瓷器風格,我們必須以三朝的傳世品為依據進行比較。北京故宮的傳世品身居廟堂,又經過后世專家反復鑒別,可信度較高。不像出土器無紀年款者,雖然出自正統、景泰、天順年間墓葬,但有前朝與本朝生產的兩種可能性。通過細致的比較鑒別可以看出,正統、景泰、天順三個朝代的瓷器確實與元代瓷器的風格有很多相似之處。
一是造型基本一致。元代瓷器以青花瓷器為主要品種,器型是大罐、大盤、梅瓶、碗、高足杯、玉壺春瓶等(圖5);正統、景泰、天順三朝瓷器也是以青花瓷器為主要品種,器型有大罐、大盤、梅瓶、碗、爐、高足杯等(圖6),與元代瓷器的器型區別不大。差別是沒有玉壺春瓶品種,這可能與反對奢靡之風有關。器物底足也與元代瓷器的底足雷同,澀胎無釉,寬矮圈足,足內墻斜度比元代瓷器大些。
二是胎釉略遜一籌。元代瓷器的胎質細膩,色白,打磨細致;釉面白中閃青,平整瑩潤(圖7),釉下氣泡以中型為主、小型為輔。三朝的瓷器胎骨厚重,胎質都較疏松,有雜質,色灰,打磨不細;釉汁較薄,釉面色白,不盡平整,釉下氣泡以小型為主,中型為輔,與元代青花相比有一定差距。其中精品瓷的釉面表現與元代瓷器相差不多(圖8),粗品則差距較大。
三是紋飾布局相同。以大罐為例,元青花紋飾布局是四個層級:口沿為邊飾,肩部為輔助紋飾,腹部為主題紋飾,脛部為標志性圖案(圖9)。三朝的大罐也是按照四個層級布局,口沿也畫邊飾,肩部也畫輔助紋飾,腹部也畫主題紋飾,脛部也畫標志性圖案,可以說在布局上幾乎沒有一點變化(圖10)。梅瓶、大盤紋飾布局也是如此,只是紋樣圖案有些不同而已。
四是青花發色與青料變化有關。如果“蘇麻離青”鈷料能夠正常供應的話,三朝青花的發色是可以保持大體相同狀態的,質量也會逐步提高,到了天順朝完全有理由趕上元青花的制作水平。然而天不遂人愿,“蘇麻離青”逐漸枯竭,重新使用土青料,試燒“平等青”料,費時費力,不僅影響了三朝整體制瓷質量的提高,而且使三朝青花的發色略有不一。盡管如此,我們今天審視三朝瓷器,并不影響其仿元代瓷器風格的實質。
3.理論界曾對元代瓷器與三朝瓷器做過對比研究
耿寶昌先生在《明清瓷器鑒定》中談及正統、景泰、天順三朝瓷器的概況時說:“隨著近年興起的‘元代熱’,以及出土物不斷被驗證,元瓷的面貌已由朦朧而趨清晰,從而使元瓷從‘元末明初瓷’中被分離出來。同時,為了填補這一時期瓷器認識上的空白,許多陶瓷界的同仁不遺余力,對明早期墓葬出土和傳世品進行了深入地研究和排比分析,特別是南京博物院的同仁,做了大量開拓工作;雖然某些立論尚待進一步商榷,但總的看來,前述‘空白期’瓷器的面貌正趨于明朗。”耿先生的這段話,從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角度證實了三朝瓷器的風格與元代瓷器風格極為相似,使得當時的理論界都有些難以區分。
對“禁燒令”下景德鎮制瓷業的評估
從正統元年英宗皇帝頒布緊縮經濟、禁燒瓷器的政令以后,僅僅用了幾年的時間,就完成了一個經濟上“轉型”的艱苦過程,制瓷業沿著仿元代瓷器風格的道路走了下去。從今天的角度看,雖然“禁燒令”改變了景德鎮制瓷業的走向,卻把整個社會經濟引向了復蘇。究其原因,主要是這二十九年基本上是在一個皇權的統治之下,即始終在英宗皇帝經濟緊縮思想的影響下,社會經濟的航船始終沒有改變航向。
因為“土木之災”,英宗朱祁鎮為蒙古人所擄,英宗之弟朱祁鈺繼承了皇位,但英宗仍被封為“太上皇”。景泰七年(1456),在“奪門之變”中,英宗又從其弟手中奪回皇位,改號“天順”,徹底實現了“三個朝代一個皇權”主導的目標。英宗皇帝雖然經歷了不少磨難,但始終未改初衷,把緊縮政策堅持到了最后,達到了穩定政局,渡過難關,促進經濟發展的目標。

1.仿元風格瓷器始終在探索中前行
如前所述,景德鎮瓷業從正統三年開始就在探索仿元代風格瓷器生產的有關問題了。以青花瓷為主導的三朝瓷器,恢復元代瓷器的生產工藝,備好與元代瓷器相仿的胎釉材料,繪制本朝自行創造的紋飾圖案,沿著與大明王朝傳統相反的方向砥礪奮進著。各種典籍的記載充分證明,御窯廠雖然被嚴厲禁止燒造瓷器,但是朝廷也時不時地給御窯廠下達燒造瓷器的指令,景德鎮制瓷業的生產從來沒有真正停止過。 請看下列事實:
“正統六年(1441)五月己亥,行在光祿寺奏……其金龍、金鳳白瓷罐等件,令江西饒州府造?!?(《明實錄·英宗實錄》);
“正統九年(1444)五月庚戌,江西饒州府造青龍白地花缸瑕璺不堪,太監王振言于上,遣錦衣衛指揮杖其督官,仍敕赍內官樣赴饒州更造之。”(《明實錄·英宗實錄》);
“天順八年(1464)正月,江西饒州府,浙江處州府,見差內官在彼燒造瓷,詔書到日,除已燒完者照數起解,未完者悉皆停止,差去官員即便回京?!保ā睹魇贰ぞ戆耸罚?/p>
“天順元年(1457),委中官燒造?!保ā督鞔笾尽罚?;
“天順三年(1459)十一月……乙未:‘光祿寺奏請于江西饒州府燒造瓷器共十三萬三千有余,工部以饒州民艱難,奏減八萬,從之’?!保ā睹魇贰ぞ戆耸罚?。
這些重要的歷史文獻資料清楚地說明,就是在朝廷多次頒布“禁燒令”的情況下,也是今天說禁止生產瓷器,明天又命令御窯廠燒瓷,或減少數量,或限制品種,但絕對不是戛然而止。景德鎮御窯廠如此這般,民間窯口的情況就可想而知。有元代風格的瓷器可仿,有除了“官樣”以外的生活用瓷可燒,基本上就沒有什么可擔心的了。
如今,我們不僅有北京故宮的三朝瓷器可以佐證,而且有越來越多的民間收藏可以證實(圖11),三朝瓷器的數量多于明初洪武年間,多于明末天啟、崇禎年間已是不爭的事實。筆者認為,“空白期”再叫下去對景德鎮制瓷業實在不公,子孫后代會產生誤解,用“明三朝”來代替“空白期”是否更好一些呢?
2.三朝瓷器無官窯、民窯之分
在研究“明三朝”時期景德鎮所生產的產品過程中,我們偶然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即這些瓷器與元代瓷器一樣,不分官窯、民窯,只有制作精粗的差別。目前社會上有人認為三朝的精品瓷器是“官窯”,粗品瓷器是“民窯”的觀點,值得商榷。
筆者認為,正統、景泰、天順三朝不再區分官、民窯的情況是經濟緊縮政策的結果,是正統朝一開始就定下的規矩。明代大學士李賢所著《天順日記》中記載:“宣廟崩,太后即命將宮中一切玩好之物,不急之務悉皆罷去,革中官不差。”說明宣宗帝駕崩、英宗帝登基初始,張太皇太后就從形式上告訴宮廷上下,不能再奢侈下去了,要過簡樸的生活。宮中沒有需求,自然不用燒造官窯瓷器,可以說從那時起,三朝的瓷器就始終保持了一種樸實無華、簡約實用的風格,即便是朝廷指定燒造的瓷器也是如此,從而有效防止了宣德晚期宮廷奢靡之風的蔓延。
一是“禁燒令”沒有說只禁止御窯廠,或者只禁止民間窯口燒造瓷器,而是一律禁燒。御窯廠禁燒自然沒有官款瓷器;民間窯口禁燒更不準燒造“官樣”瓷器,從形式上來看就無法分辨哪些是官窯瓷器,哪些是民窯瓷器。如景德鎮御窯廠正統地層出土的青花雙耳瓶上的球花紋(圖12),八仙人物大罐殘片上的“云堂手”繪法,都是民間窯口繪風,可見當時御窯廠也在燒制民間用瓷,這也是“明三朝”瓷器官、民不分的證據之一。

二是元代瓷器本身就沒有官窯、民窯的區別,“明三朝”生產仿元代風格的瓷器,自然也就不可能有官窯、民窯之分。大家知道,元青花瓷無官窯、民窯的區別,元代的其他瓷器品種,如釉里紅、鈞窯、龍泉窯也都是如此,只有卵白釉瓷器可分官窯、民窯。然而“明三朝”生產的白釉瓷器卻沒有類似元代樞府釉官府定制并印有銘款的情況,即便是正統十四年寧獻王朱權墓出土的六件白釉蓋罐,也無官窯銘款。所以今天我們分辨三朝遺存瓷器中哪些是官窯、哪些是民窯,確實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三是從“明三朝”瓷器胎釉取材的實際情況來看,也是大同小異,分不出是官窯胎釉或是民窯胎釉。北京故宮的傳世品多為大件,胎釉都較為粗糙;紀年墓葬中出土的三朝瓷器多為小件,胎釉制作較為精細,但這并不能說明墓葬中出土的瓷器都是官窯,傳世的大件都是民窯。景德鎮御窯廠正統官窯地層出土的殘片就有青花大罐的瓷片和大缸的瓷片,可見當時御窯廠也是大件小件都燒,精瓷粗瓷兼造。反觀民間窯口,當時也有很強的生產能力。正統元年,浮梁縣陸子順一次向北京宮廷進貢瓷器五萬余件,朝廷命令送到光祿寺“充用”。一個民間窯口就有這么大的產量,質量也得到了朝廷的認可,足以證明當時民間窯口的生產能力與水平。尤其是經過二十幾年的努力,到了天順年間,民間窯口得到了更大的發展,一些民間窯口的質量趕上或超過御窯廠是完全有可能的。
江建新在《景德鎮御窯廠遺址考古調查與發掘主要收獲及相關問題》一文中談及御窯廠出土瓷器時表示:“以上遺物說明,正統、景泰、天順有官窯燒造,從現有出土遺物判斷,其時官窯燒造量似不大,品種亦不如前代豐富,主要是日用器的生產,亦有少量罐、梅瓶的燒造。宣德官窯瓷器盛行書寫年款,而在它之后的正統、景泰、天順三朝官窯卻不書寫年款,這一現象頗使人費解,引起古陶瓷研究者的廣泛關注。明代正統、景泰、天順這二帝三朝的28年時間里,可謂多事之秋,由于不書年款,其官窯面貌模糊不清,所以陶瓷史上稱其為‘空白期’或‘黑暗期’。不過,綜合考察以上出土資料,并聯系相關文獻可知,所謂‘空白期’,并非完全空白?!苯壬恼f法使我們有更充足的理由認為,“明三朝”的瓷器是沒有官窯、民窯區別的。
3.為明代后世制瓷業發展奠定了基礎
景泰八年(1457)“奪門之變”,英宗重新坐上皇帝寶座。痛定思痛,他悟出了許多治國理政的道理。賈永恒在《明英宗天順年間政局轉變探究》一文中說,“復辟后的明英宗逐漸成為一個政治成熟的君主,他清醒地意識到只有調整政策才能挽救危局,以鞏固王朝的統治。于是在英宗的支持下,以李賢為首的內閣聯合六部,對政局進行全面的整頓,終于使得天順朝中后期政治清明、經濟發展、民生安定,明王朝得以擺脫危機,走向新生。天順年間政局的轉變,使明王朝完成了從初期建制到中期鞏固的平穩過渡,此次成功轉型無疑對大明王朝的發展有著極其重大的意義?!蔽闹欣e了大量的事例說明英宗對政局進行全面整頓的情況,有些事例驚心動魄,但英宗不為邪惡勢力所動,堅持整頓,堅持緊縮的財政政策,終于為大明王朝贏得了國力強盛、經濟繁榮、社會穩定的大好局面。
在這樣的形勢下,景德鎮的制瓷業也在原有基礎上取得了更大的進展,胎釉用料越來越精細,“平等青”的青料工藝趨于穩定,紋飾圖案的繪制技法更加成熟(圖13),制瓷質量顯著提高。我們從傳世的“明三朝”瓷器中就可以看到這樣的跡象。
天順八年(1464)正月英宗病死,憲宗登基,但并沒有馬上改變仿元代風格瓷器的燒造。直至成化四年(1468),才見憲宗皇帝奏準“光祿寺瓷器仍依四分例減造”(《大明會典·卷一百九十四·工部陶器》)的諭旨,可見憲宗皇帝也需要一定的時間考慮如何給景德鎮的制瓷業定位。

不管怎樣,有了比較雄厚的經濟實力,憲宗皇帝改弦更張,重新燒造明代永宣風格的瓷器就相對容易得多了。在此基礎上,成化朝燒制青花瓷(圖14),創燒斗彩瓷,仿燒宣德彩瓷等品種,都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從而完成了一個從宣德到成化跨越三十年的傳播與承襲。然而這一切成就,離不開英宗皇帝經過近三十年艱苦努力所打下的經濟基礎,也離不開“明三朝”期間景德鎮制瓷業積累的經驗與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