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距離下午最后一節課結束還有十五分鐘,雨晴坐在中排靠窗的座位上低著頭,手里反復揉搓著一個星星形狀的折紙。雨晴的同桌安小語這會兒已經將書包整理完畢,就等著語文老師推一推老花眼鏡,用低沉的嗓音說出“放學”的那一刻了。
雨晴在心底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她微微地抬起頭來,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自己斜對面方向的孫萌萌。孫萌萌剛剛完美地回答出了語文老師的一道詩詞賞析的題目,她的笑容還殘留在嘴角邊,在微微的陽光下,這個笑容也仿佛閃爍著金光。
班上的同學都知道,雨晴和孫萌萌可是一見如故,無話不談的最佳“閨蜜”。雨晴和孫萌萌的家住得很近,每到下午放學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都會結伴同行,一路上說說笑笑,聊一聊班上的趣事,調侃一下自己最近迷上的明星。
特別到周五的時候,雨晴和孫萌萌還有一個秘密的約定。那就是一起到學校街角盡頭的一家飲品店里,點上一杯香濃的瑪奇朵。雨晴和孫萌萌最喜歡這家店的原因還在與她們可以將自己一周的煩惱和愿望通通折成一個小星星,貼到餐飲桌子前那一面五顏六色的許愿墻上。
雨晴已經數不清自己和孫萌萌已經折疊過多少顆小星星了,尤其當她倆心情低落的時候,會寫上許多對方的話,然后疊上滿滿半桌的小星星,再一起傻笑著在夕陽的余暉中牽著手回家。
可就在上一周,這家讓雨晴和孫萌萌視為心靈的秘密小屋的飲品店閉店了。飲品店對面的文具店的老板告訴她倆,這家店的老板娘因為要去外地結婚打算將家小店轉讓出去,可能下個月這家店就要換成賣麻辣燙的招牌了。
“什么?麻辣燙?”雨晴在聽到文具店老板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張大的嘴巴也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孫萌萌反倒顯得很鎮定,她轉過頭拍了拍雨晴的肩膀,笑了笑:“時光不再,友情還在。”
“這句話還真矯情!”雨晴很不情愿地撇了撇嘴,但心里面還是很認同孫萌萌這句觸景的友情感言。
可就在孫萌萌的這句足以催淚的友情感言發表不到兩天,班上一個新轉來的插班生讓這句話居然變成了讓雨晴不愿多想的記憶畫面。
沒錯,就是這個外表很不起眼兒,皮膚黝黑,個頭兒還十分瘦小的女孩兒變成了孫萌萌的新任同桌。很快,這個名叫喬然的女孩兒開始和孫萌萌變得無話不談,特別在這兩天課間休息的時候,雨晴望著坐在各自座位上開心暢談的兩個人,心里感覺很不舒服。因為喬然的出現,孫萌萌似乎完全忘記了雨晴的存在。
更讓雨晴感到很不開心的是,這個憑空出現的喬然居然和孫萌萌住在一個小區里,這自然也就意味著他們三個人在放學時要一路同行了。雖然孫萌萌和喬然的共同話題層出不窮,但雨晴偏偏就找不出一句想對喬然說的話,或許用網上流行的一句話來解釋更為貼切,那就是“氣場不和”。
不過,為了維系自己和孫萌萌的“閨蜜”情誼,雨晴還是妥協了。到了每天放學的時候,雨晴會慢吞吞地收拾好書包,然后跟在孫萌萌和喬然兩個人的后面,自顧自地走著。有時候,孫萌萌和喬然也會刻意和她搭上兩句話,但雨晴卻只是頭也不抬地支吾兩聲。
而今天就是周五,有幾個同學在課間休息時議論著學校街角那家成功搶占了飲品店位置的麻辣燙小店開業了,開業第一天還打半價。雨晴用余光瞥了一眼孫萌萌,孫萌萌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上寫滿了開心,她從座位上“刺溜”一聲跑到了雨晴的課桌前,笑著說:“放學后,咱們三個人一起去吧!”
孫萌萌這個愉快的提議,顯然讓雨晴聽來很不是滋味,明明她可以和孫萌萌一起去的,為什么非要拉上喬然?但雨晴口頭上還是答應了一聲,她希望孫萌萌可以在放學的時候改變主意,畢竟那曾經是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解憂小屋。
但孫萌萌并沒有改變主意,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一響,孫萌萌就和喬然一齊站在了講臺邊的窗戶前,催促著雨晴快點兒動身出發。雨晴拗不過兩個人的催促,匆匆將書包收拾了一下,便像平日一樣跟在兩個人的身后,不情愿地離開了教室。
二
雨晴順著一條熟悉的小路自顧自地走著,空氣中夾雜著一絲涼颼颼的風,大概是這兩天連續陰雨的緣故。幾片嫩綠的柳樹葉飄下來,有幾片還乘著風兒飄到了雨晴的白球鞋上。
雨晴輕輕地翹起了腳尖,彎下腰,拂去了幾片細長的柳樹葉,等到雨晴重新抬起頭來,孫萌萌就和喬然已經站在了距離她很遠的位置。兩個人同時回過頭,招呼雨晴快走,新開的麻辣燙店就在眼前了。
這家麻辣燙店雖然剛裝修不久,但店面里面的擺設很清新和獨特,似乎還保留了一些原先飲品店的文藝范兒的味道。雨晴她們挑選了一個靠著柜臺非常近的餐桌坐下,用孫萌萌的建議就是,這樣可以第一時間吃到老板遞來的麻辣燙,喬然也跟著傻笑點頭,或許只有雨晴一個人覺得在這個位置吃麻辣燙味道太刺鼻了。
“今天我請客,你們點吧!”喬然笑著將菜單遞給了雨晴。
“難得喬然好意,快點吧。”孫萌萌馬上補充了一句。
“你倆隨便,反正我不愛吃麻辣燙。”雨晴甩開菜單,冷冷地說。
“雨晴,你怎么這樣?這陣子我忍你很久了,你到底為什么這樣?”雨晴的話剛一說出口,孫萌萌的笑臉就瞬間消失了。
雨晴一時間僵住了,她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我聽萌萌說這家麻辣燙店原來是一個飲品店,萌萌和你最喜歡喝這里的瑪奇朵,還會疊上許多五顏六色的幸運星……是不是這里變成麻辣燙店讓你傷心了?還是我的出現讓你不開心?”喬然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將聲音壓低,但雨晴還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你怎么想就是怎么樣好了,我先走了。”雨晴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徑直走向店門口。
獨自走過了兩個街角之后,雨晴放慢了腳步,讓自己繞道到離家不遠的一個小公園里,她選了一個老舊的長椅坐下,任憑自己感傷的眼淚飄零在夏日陣陣的晚風中。
直到夕陽最后的幾縷余暉隨著初升的一彎明月而消散,雨晴才仿佛從無助的神游中緩過神兒來。她從長椅子上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青黑色的裙擺,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朝家的方向走去。
讓雨晴沒有想到的是,在她家的小區門口有一個人影喊住了自己。雨晴循聲一望,很確定發出這聲召喚的人就是孫萌萌。
“怎么這么晚才回家?”孫萌萌邊說邊走到了雨晴的左手邊。
“你一直在等我?”雨晴感到有點兒不可思議。
“嗯,剛剛咱們在麻辣燙店里的爭吵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也知道這陣子因為喬然的出現,你可能感覺我疏遠了你。其實,那也是因為你對喬然還不算很了解……”
孫萌萌說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停下,她的雙眼望著雨晴,過了幾十秒鐘,她才繼續說:“喬然是個轉校生,因為她的個性比較孤僻,以前在學校里也沒有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再加上她的爸媽做小生意整日很忙,很少關注她。可能你不會想到,時間久了,喬然還因為心情抑郁而住了一段時間的醫院。等從醫院出來后,喬然的媽媽決定讓她轉到咱們學校里,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因為我媽媽和喬然的媽媽是同鄉,就告訴我這件事……你說,作為喬然的同桌我能不幫幫她嗎?我可不想她在這個新環境里又變得很孤單。”
聽了孫萌萌的這番話,雨晴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羞愧感,這份羞愧感慢慢灼燒著她,讓她不敢再直視孫萌萌那雙大眼睛。
“明天放學的時候你和喬然一起來我家吧,我們一起做作業。”孫萌萌還是看出了浮現在雨晴表情中的那份羞愧,她拍了拍雨晴的肩膀,趕緊調轉了一個輕松的話題。
“好。”雨晴的回答聲音雖然很小,但這次答應的倒是很干脆。
“那我們可說好了哈!”孫萌萌的臉上又浮現出了一個熟悉的微笑,雨晴也不自然地揚了一下嘴角。因為雨晴的心里并不確定,喬然也能像孫萌萌一樣灑脫地原諒自己嗎?
三
第二天放學后,孫萌萌很快收拾好了書包,招呼雨晴和喬然一起前往她的家。雨晴和喬然并肩在微雨里走著,一路上,兩個人沒有正視對方的眼睛,倒是孫萌萌一路上不停地說著這幾天看到的新聞八卦,才讓三個人同行的氣氛顯得并不特別尷尬。
好不容易到了孫萌萌的家,雨晴和喬然在客廳里靠窗的沙發中坐下。孫萌萌遞給了兩個人一盤金桔,就轉身到了廚房里忙活兒。
雨晴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身邊的喬然,剛好觸碰到喬然不經意間輕瞥自己的雙眸。雨晴趕緊將眼光收了回來,捋了捋垂在耳邊的發簾,極力想掩飾住自己內心的不平靜。
“喬然,其實……我有一個禮物送給你,不知道你喜歡嗎?”雨晴的聲音突然飄到喬然的耳畔,她有點兒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還沒等喬然想出一句答復的話語,雨晴已經從書包里拿出了一個亮晶晶的玻璃瓶,玻璃瓶子里裝滿了五顏六色的幸運星。
“這是我這些天晚上睡覺前折的,我和萌萌都特別喜歡幸運星,所以也希望你也能喜歡……”雨晴低著頭將手中盛滿幸運星的玻璃瓶遞給了喬然。
“你倆說什么秘密呢?快來嘗嘗由我親自制作的咖啡吧,那滋味絕對香濃。”孫萌萌這會兒從廚房里冒了出來,雙手還端著一個木制的托盤,里面剛好有三杯冒著熱氣的濃香咖啡。孫萌萌先端了一杯最滿的慢慢地放到了雨晴手邊,喬然也順勢接過了一杯。雨晴和喬然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喝下了自己手中的瑪奇朵。
“怎么樣?好不好喝?”孫萌萌忙問。
“有點兒苦了。”雨晴笑了笑。
“我怎么覺得好甜啊!”喬然搖了搖頭。
“呀,我一個忘了加糖,一個加了兩次。”孫萌萌拍了拍腦門兒。
“你也太健忘了吧!不過,咖啡不能多喝,下次說一聲我倆幫你一起做咖啡吧。”雨晴笑著拍了拍孫萌萌的胳膊肘。
“是啊!我們三個人一起。”喬然的眼睛里跳動著一份難掩的喜悅,雨晴注意到此刻她將那罐盛滿幸運星的玻璃瓶緊緊地抱在兩個手臂中。
“雨晴,你真偏心。下次也要送我一罐幸運星。”孫萌萌顯然也看到了雨晴送給喬然的幸運禮物,故意撅起了嘴。
“下次,我們三個一起折。”雨晴說出這句話的那一瞬間,也感受到了一份難掩的幸福與喜悅。
青春就是這樣,雖然偶爾會有幾場小陣雨,但好在,我們擁有相同的彼此。在今后的日子里,雨晴知道有他們三個人出現的地方,就將會有一連串的歡笑聲和數不清的幸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