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是2014年的冬天了。
我第一次邁進初一(7)班的教室。
那天,我是以一個代課教師的身份走進教室的,這個班的語文教師請了產假,我臨時受命。說實話,從內心里,我還沒有做好當好他們班語文老師的準備,我只是一個臨時的代課老師,僅此而已。
第一堂課就在一群孩子或肆無忌憚的說話,或埋頭寫其他作業,或故意大聲移動桌椅……這樣一種完全失控的狀態下尷尬地過去了。走出教室,我的心里充滿了各種埋怨和委屈,教書二十多年,我似乎從來沒有遭遇過如此的失敗。每年我都是學校零差評的語文老師,被多次被評為“最受學生歡迎的老師”,可這樣的班級,真讓我大開眼界。
我努力使自己狂亂的心平靜下來,我寬慰自己,學生這樣的態度,正說明他們有情有義呀,對過去的老師的喜歡越多,自然對代課老師的不接受就越多了。我想,總有一天,我會用我的愛心、耐心和真誠打動他們的。
我一直相信,世上即使有再冷的石頭,我也能用自己滾燙的體溫去焐熱它。
可第二天,課堂似乎有了更加糟糕的趨勢。班長竟然也開始講話了。那是一個秀氣高挑的女孩,據班主任介紹,智力超群,學習成績優秀,但并不刻苦,在班上卻有絕對的權威,個性十足,號召力也十足。
艱難地上完課,我回到辦公室,一遍遍地問自己:這節課教學你有敷衍了事嗎?沒有,昨晚我可是認真備課,還寫了詳細的教案的。這節課你的情緒有失控過嗎?也沒有,我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發怒,因為我一直以來都覺得,一個優秀的教師不要在課堂上把負能量傳遞給學生。
我該如何面對這樣一個個性十足的班級?我在這個班級的定位到底應該是什么?
也許,問題的根源就在“代課”倆字上吧,我的腦中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換位思考,如果我是學生,我愿意接受一個臨時代幾天課的敷衍的老師嗎?這樣的代課老師只是他們生命中的一個普通過客罷了。
明天上課,我知道怎么做了。
第二天上課,站上講臺,我沒有急于講課,我就這么靜靜地站在講臺上,平靜地看著學生,亂哄哄的教室竟然一下子安靜下來了,他們滿臉疑惑地看著我,不知道我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這幾分鐘很短暫,短到我都沒來得及看清每個孩子的臉,這幾分鐘也很漫長,長到我覺得世界似乎都按了暫停鍵。然后,我目光堅定地望著這一張張青春的臉龐,一字一頓地說出了下面這段話:“我不是你們的代課老師,我想陪你們走完初中剩下的時光,相信我,我是真誠的,時間可以證明。”
此時我不奢望有掌聲,我只期待孩子們能真正地接受我。
接下來的那堂課,教室里安靜了很多,孩子們眼中的那些抵觸竟然消失了。
漸漸回歸正常的兩周。
兩周后的早讀課,我檢查前一天布置要帶過來的名著閱讀書籍,之前我可是在班上反復強調的。
竟然有六個人沒帶。班長竟然也沒帶。
當看到班長站起來時臉上毫無內疚的那一瞬間,我怒火中燒,我不能原諒這樣的過錯,我生氣地大聲宣布:“沒帶書的六個人,今天站著上課。”
這是一節閱讀課,這六個人,因為沒有帶書,就這樣罰站了整整一節課。
那天晚上,我無法入眠,我的腦中老是閃現那六張臉孔,我分明能讀出他們眼中對我的不滿。我知道,今天我用簡單粗暴的懲罰傷害了這些孩子。因為,被尊重,應該是每一個孩子的權利。
教育是什么?教育應該是有錯糾錯的坦誠,應該是以心換心的寬容。是的,這六個孩子犯了錯,是應該學會為自己的過錯買單,可我的懲罰并沒有收到最好的教育效果,這樣的懲罰意義又在何處呢?是不是有更好的教育方法?
我想起了陶行知先生著名的“三顆糖”的故事,對于孩子的過錯,陶先生并沒有使用任何批評性的語言,而是采用了表揚的方式,讓孩子認識到自己在這個事件中所犯的錯誤,也就是孩子的自我教育。是的,我應該和孩子溝通,讓他們知道自己的錯誤,從而放下心中的不滿。
第二天,我在這幾個孩子的作業本上都寫上了一段長長的文字,這是一個老師發自肺腑的文字,是用心在和孩子交流的文字。
也許是我對他們“寶貝”的稱呼,讓他們感受到了一個老師母親般的愛,也許是我的這段真誠的文字,讓他們真正認識到了自己的過錯。總之,第二天,當我走進課堂時,我驚喜地看見了這幾個孩子,不,是這個班級所有的孩子,他們眼中流露出的那份信任和喜愛。
有人說,教師是一門最需要愛心的職業,我覺得,教師也許更要懂得恰當傳達愛的方式,這樣,教師的愛才能真正被學生感受到,學生也才能真正理解教師,信任教師。
以后的日子,我和我的七班,我們用愛彼此溫暖著。
還記得,那個冷傲的班長看見我總是會跑到我身邊甜甜地喊上一聲“老師好”;運動會上班上最調皮的男生會發信息叮囑我“老了,還逞強報名跳遠,小心別受傷,今晚最好先吃點鈣片”;班上最內向但最有才情的男生在日記本上寫的“有你真好”的文章,讓我熱淚盈眶;教師節他們選了最喜歡的相思梅干花放在我桌上,還說相思梅的花語是“思念”,干花代表永遠……
有老師曾對我說,這是一個最成功的“后媽”教育案例,可我想說,我是這群孩子的親媽,永遠的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