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小說之野性生命力

【摘要】：身處亂世浮沉的沈從文，構(gòu)建出淳樸、本真、善良美好的湘西人性神廟，這與其在湘西地域的生長壞境、獨特人生經(jīng)歷有著莫大的聯(lián)系。 “野性”二字，可看作是沈從文在其小說中對人性情懷的另一概括。是沈從文在湘西原始蠻性的生活中所領(lǐng)會理解的人性中的最原始形態(tài)，體現(xiàn)了對其獨特生命力的深刻領(lǐng)悟。

關(guān)鍵詞：沈從文小說；野性；生命力

書寫張揚的野性生命

“文明”與“野蠻”下形成了沈從文獨特的人性詩學，在其所構(gòu)建的湘西理想神廟里，青年、老年，即便是社會最底層的、為人所恥辱的妓女、土匪身上，都張揚著人性的光芒，散發(fā)著野性的生命強力。在湘西青年一代人的身上，無論是《邊城》中茶峒渡口老船夫的外甥女翠翠，《瀟瀟》中十二歲便給人當了童養(yǎng)媳的孤兒蕭蕭，還是《三三》中父親早亡、從小便只能與母親相依為命的三三，她們都是生長生活在湘西這片樂土之上，土生土長的人兒們，自然給予了她們生命，亦賦予了她們靈性。擁有純真天性的她們，善良無私、至善至美，閃爍著人性的光輝，在這些湘西的青年一代身上，沈從文寄予了對人性的理想與希望。既不貪慕權(quán)勢，也不醉心于金錢。她們不會以富貴貧窮來視人待物，對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態(tài)度方法，始終以平等的態(tài)度，尊重他人，對待自己。同樣，在這些年輕的一代身上，沈從文還挖掘了其追求自由、獨立、愛情的人性魅力。《媚金·豹子·與那羊》中，山洞中的媚金在久久等候豹子遲遲未來之后，將刀子插進了自己的胸膛，用自己的死來捍衛(wèi)愛情，而遲到的豹子也用著同一把刀，刺進了自己的胸膛，同樣用自己的流血生命，來見證自己對愛情的忠貞與執(zhí)著。在《月下小景》里，也為我們譜寫了一首純愛的絕唱，相愛的兩個年輕人，面對族里違反常理的習俗，“某族的習俗，女人同第一個男子戀愛，卻只許同第二個男子結(jié)婚，”面對著這兩難的處境，為著愛情的純潔、莊嚴的生命，擁有著原始的自然天性的這一對年輕人，相約咽下了致命的毒藥，微笑著等待死亡，前往一個自由無拘束的國度，用年輕的生命來捍衛(wèi)人性的尊嚴，捍衛(wèi)絕美而又純潔的愛情。在《神巫之愛》中，作者用極其靈性溫婉的筆墨，創(chuàng)造出的這個桃源式的夢幻世界既讓人感到陌生又令人心生暖意，也反襯出了現(xiàn)世的狼籍與不堪，愛是這部作品的靈魂，這其中的愛純凈如水而狂熾如火，屬于人類最原始的感覺。《柏子》中寫了水手柏子與辰河岸邊吊腳樓上一個婦人之間，既是男歡女愛又充滿著真情實意的故事。塑造出柏子這樣一個水手形象，平凡而普通；湘西沅水邊吊腳樓里的女性形象，執(zhí)著而情真。通過他們的日常生活，以小見大，再現(xiàn)出那個地區(qū)眾多水手和妓女的生活狀況。在沈從文平靜的敘述中，水手的簡單快樂也躍然紙上。透過這靜靜的快樂，我們從中可以感受到生命的真實與艱辛，讀出這些小人物中快樂的背后蘊含的淡淡的哀傷。人生也沒有絕對的完美，每個人都會有著缺陷與瑕疵，但卻正因著這些不圓滿，人生變得更完美。而在這神性尚未解體的湘西地區(qū)，“重死輕生的宗教情緒與原始的復仇情緒形成了湘西土匪的野蠻殺戮，”孩子之間的打架斗毆，也是會得到家長和周圍輿論的支持。這種生活方式，更多的是一種應付生存所必須的勇氣與膽量。軍人的家世背景、苗鄉(xiāng)的好斗風俗、幾年的軍旅生涯，讓沈從文從小便對這種暴力與蠻性的生活方式產(chǎn)生了深刻的印象，透過這蠻性與暴力的書寫，歌頌原始本真的淳樸人性，慨嘆當代人性的缺失、道德的敗壞。

懷揣著對生命的信仰，以一種蒼涼感和悲憫感去關(guān)注和感慨生命與生活，人道主義的精神也使其作品表層能流露出詩意，一種暖人的田園牧歌，給人以慰籍。但在深層次的表現(xiàn)中則具有雙重性，蒼涼與悲痛的情感沖擊，表現(xiàn)出作者對生命的深度思索與關(guān)注。《貴生》便有著雙重的主題，一個是對命運、對偶然性的敬畏與思索，一個是對邊地山民雄強個性的謳歌。理想和希望屬于了年輕的一代，而在湘西中老年一代的身上，沈從文則更多的在這些人身上賦予了一份豐富人生的閱歷與經(jīng)驗。在沈從文的筆下，這些中老年人們的身上，更多的是散發(fā)著成熟與理性。在《阿黑小史》里，五明與阿黑的戀愛，在旁人看，或許會被看作是門不當戶不對的范式，也亦遭到諸多的障礙與阻隔。然其家長卻認為小孩子貪玩在一塊玩耍，沒什么要緊的地方，即使是長大懂事以后，互相生出情愫喜歡，想要長長久久的處在一起，做父親的似乎是沒有阻礙的理由的。《邊城》中船總順順的兒子攤送與老船夫相依為命的翠翠相戀，其父親對兒子是要渡船還是碾坊，走車路還是馬路，也是全由他們自己做主和選擇，不做過多的干涉。在這些人物的身上，顯示了其湘西人民勤勞、質(zhì)樸、樂觀、老實本分的天性。這些本能深刻印記在這些人物的心靈深處，無需刻意的、虛假的去彰顯。土匪、娼妓的形象也十分的突出，在作者的筆下，這類角色更多是的能夠引起人們對人性底線的思考。與殘酷剝削窮苦百姓的官僚的丑惡嘴臉相比，這些土匪的形象反而更像“人”。老舍作品《月牙兒》中的月牙兒，在經(jīng)歷了一系列無望的掙扎后，走投無路的月牙兒走上了自己以為恥辱的母親的老路，當個妓女繼續(xù)生活，這是這個特殊時代的人生悲劇。在沈從文的筆下所表達的，是在這偏遠湘西下為著生存而從事妓女的女性身上，也依舊遵守保持著人性的底線。即使她們的生活扭曲變形，但依舊保持著人性的那份本真與純樸，未曾就此墮落與沉淪，而是彰顯著人性中最富魅力的那一篇章，始終綻放光與熱。沈從文無意去描寫土娼的現(xiàn)實苦難或抨擊現(xiàn)世的黑暗與無奈，只是想通過這樣一個特殊群體的人生姿態(tài)，去觀察那個時代里的人生百態(tài)，來審視人性的美丑、善惡、真假。

在其構(gòu)建的鄉(xiāng)村畫廊里，幾乎已經(jīng)完成作者對原始生命的野性的書寫，野性便是生命的原生態(tài)。野性所代表的，是雄強、大膽、真摯、健康、張揚、淳樸、本真的人性，這種原始的生命形式，在沈從文的作品中，可以說是借助湘民的愛情婚姻、為人交往、待人處事以及蠻性書寫來彰顯的。一個處于原始狀態(tài)里與外界幾近隔絕的鄉(xiāng)村社會，沒有眾多虛假秩序與偽飾觀念的束縛，每個人都自在的生活，躍動著原始的生命形式，享受著生命躍動的強力，這便是沈從文內(nèi)心最迫切想要構(gòu)建的“希臘小廟”，在這廟堂里，供奉的是最原始本真的野性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