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汪曾祺《大淖記事》語言特色

【摘要】：汪曾祺小說創作具有強烈鮮明的個性特征，清新雋永、意蘊高遠。語言運用獨具匠心，通過別具一格，簡潔明快、流暢自然、閑聊一般的語言將讀者帶入詩情畫意之中。讀出敘述中的詩意美，以及語言的節奏美、色彩美、音樂美。選題試在美學角度欣賞汪曾祺小說詩意美或者從宏觀角度分析其創作語言特色的背景下，從語言特色角度由形式和內容兩方面展開，具體分析《大淖記事》。

【關鍵詞】：汪曾祺；大淖記事；語言；特色

第1章 形式

1.1善用短句

汪老擅長運用短句，往往三四字一句，簡潔生動，連綴起來卻韻味十足，極富詩的含蘊。在《大淖記事》里有諸多體現。如描寫大淖河灘春景時運用“春初水暖”，寥寥四字，不禁聯想到“春初水暖鴨先知。”勾勒出初春春回大地、生機勃勃的景象。再如“茅草蓋頂，黃土打墻，”作為出生在20世紀20年代初的江蘇人，又經歷了文革的下放下鄉，汪曾祺的文字里飽含著他對農村的熱愛和了解。形容小商販裝在扁圓竹籠里的小雞小鴨是“松花黃色的，毛茸茸，挨挨擠擠，啾啾亂叫的小雞小鴨。”杰出的作家必定是對生活觀察入微的人，精準而又極簡樸素的語言細致的刻畫出事物的特點，生動有趣。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描寫做生意的小商人，“各自背著、扛著、挎著、舉著自己的貨色，用不同的鄉音，不同的腔調，吟唱吆喚著上街了。”寥寥幾筆，熱鬧繁忙的大街、辛勤勞作的人從視聽上給人以想象空間，仿佛觸手可及。從老錫匠的角度描寫十一子也十分出彩。“這十一子是老錫匠的一件心事。因為他太聰明，長得又太好看了。他長得挺拔廝稱，肩寬腰細，唇紅齒白，濃眉大眼，頭戴遮陽草帽，青鞋凈襪，全身衣服整齊合體。······走起路來，高抬腿，輕著地，麻溜利索。”首先，作者不直言十一子的體態，而是拐彎抹角的說，“十一子是老錫匠的一樁心事”，引起人們閱讀興趣，為什么是一樁心事？然后娓娓道來，運用一系列短句描寫十一字的外貌體態特征，一個英俊瀟灑、器宇軒昂的的人物形象脫穎而出。而這些都是作家平時仔細觀察生活不斷積累素材的結果。在節制和委婉的言辭中，展示著一種‘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原始美和本色美。”

1.2 語言的口語化

汪曾祺善于運用閑聊般隨意、嘮叨家常般的口語化語言，給人紆徐平淡、流暢自然、仔細回味卻韻味綿長之感。

《大淖記事》中有一段描寫大淖南岸碼頭的文字：小輪船漆得花花綠綠的，飄著萬國旗，機器突突地響，煙筒冒著黑煙，裝貨、卸貨，上客、下客，也有賣牛肉，高粱酒、花生瓜子、芝麻灌香糖的小販，吆吆喝喝，是熱鬧過一陣的。后來因為公司賠了本，股東無意繼續經營，就賣船停業了。

再如文中描寫錫匠們的文字：這一幫錫匠很講義氣，他們扶持疾病，互通有無，從不搶生意。若是合伙做活，工錢也分得很公道，這錫匠有一個頭領，是個老錫匠，他說話沒人不聽。老錫匠人很耿直，對其余的錫匠管教得很緊，他不許他們賭錢喝酒：囑咐他們出外做活，要童叟無欺，手腳干凈；不許和婦道嬉皮笑臉。他教他們不要怕事，也絕不要惹事。除了上市應活，平常不讓到處閑游亂竄。

這種閑聊般隨意的語言最大程度的縮短了口頭語與書面語之間的距離，使小說有了聽的效果。

1.3善用標點和修辭

標點符號作為輔助文字記錄語言的符號，作為現代書面語言的組成部分之一，有表示語句的停頓、語氣或標示詞語的作用，有時還具有文字所不及的表達作用。《大淖記事》全文主要由陳述句構成，而末尾的句號有停頓和舒緩語氣的作用，為全文紆徐平淡的敘事風格做出突出貢獻。而文中僅有幾個的嘆號，意蘊豐富，表現了人物心理情感變化。例如：巧云破了身子，她沒有淌眼淚，更沒有想到跳到淖里淹死。人生在世，總有這么一遭！只是為什么是這個人？不該是這個人！······她非常失悔：沒有把自己給了十一子！連續的幾個嘆號展現了巧云在失身于劉號長之后，內心劇烈的情感矛盾和心理變化。

汪曾祺《大淖記事》開頭有一段關于淖邊風光的描述：春初水暖，沙洲上冒出很多紫紅色的蘆芽和灰綠色的蘆蒿，很快就是一片翠綠了。夏天，茅、草、蘆荻都吐出雪白的絲穗，在微風中不住地點頭。秋天，全都枯黃了，就被人割去，加到自己的屋頂上去了。冬天，下雪，這里總比別出先白。化雪的時候，也比別處化得慢。河水解凍了，發綠了，沙洲上的殘雪還亮晶晶地堆積著。這段文字寫的樸素自然，清新別致，給人感觸極深，從四季的角度，運用排比、擬人等修辭手法產生了理想的表達效果，鮮明的表現了貫穿全文的作者的主觀語境。作為語言大家，汪曾祺的小說語言，交流思想傳達信息準確無誤，清楚明白，同樣生動形象，妥帖鮮明，連貫得體給人以深刻的印象和語言的美感。

十一子被打傷之后需要尿堿湯救命，有一個巧云親嘗尿堿湯的細節描寫，“巧云把一碗尿堿湯灌進了十一子的喉嚨。不知道為什么，她自己也嘗了一口。”短短數語，采用傳統白描技法，未有抒情的筆法作鋪陳，卻達到表現一個至善至美心靈世界的良好藝術效果。

第2章 內容

2.1 喜劇性美感

汪曾祺《大淖記事》的語言形式和語言運用，在傳達作者思想情感意蘊的同時，能引起愉悅、和諧等積極情緒，給人一種喜劇性的美學感受。

《大淖記事》中十一子養傷時和巧云說了一段悄悄話：十一子能進一點飲食，能說話了。巧云問他：“他們打你，你只要說不再進我家的門，就不打你了，你就不會吃這樣大的苦了。你為什么不說？”

“你要我說么？”“不要。”“我知道你不要。”“你值么。”“我值。”

“十一子，你真好！我喜歡你，你快點好。”“你親我一下，我就好得快。”“好，親你！”

一段極為簡潔平常的文字，然而仔細回味，其中韻味綿長，不僅精細刻畫出人物內心世界的微妙變化，同時使人讀出敘述中的詩意美，小說中語言的節奏、色彩和音樂美來。

小說末尾有一段這樣的文字：巧云沒有經過太多考慮，把爹用過的籮筐找出來，磕磕塵土，就去挑擔掙“活錢”去了。姑娘媳婦都很佩服她。起初她們怕她挑不慣，后來看她腳下的很快，很勻，也就放心了。從此，巧云就和鄰居的姑娘媳婦在一起，挑著紫紅的荸薺、碧綠的菱角、雪白的連枝藕，風擺柳似地穿街過市，發髻的一側插著大紅花。她的眼睛還是那么亮，長睫毛忽扇忽扇的。但是眼神顯得更深沉，更堅定了。她從一個姑娘變成了一個很能干的小媳婦。

年僅17歲的巧云纖巧細弱，一人肩負著一家的重任，養活家中癱瘓的老爹和重傷在床的十一子，其艱難可想而知。而在苦難面前她沒有退縮也沒有多想，像大淖這里的眾多婦女一樣，開始干起挑擔的活計。文中沒有過多的文字描述巧云的行動，而是通過對巧云的外貌描寫來表現主人公的心理變化。“她的眼睛還是那么亮，······但是眼神顯得更深沉，更堅定了。”“作者只是羅列一些事物的表象，單擺浮擱，稍加組織，不置可否，由讀者自己去完成畫面，注入情感，這種‘訴諸直覺，忠于生活’的語言”[1]讓我們感受到巧云正面積極樂觀的心態和一種生機勃勃、百折不撓的生命的韌性，給人一種喜劇性的美感。

2.2 白話文言水乳交融

“我愿意把平淡和奇崛結合起來，我的語言一般是流暢自然的，但時時會跳出一兩個奇句、古句、拗句，甚至有點象外國作家寫出來的帶點洋味兒的句子。——另一點是，我是更有意識地吸收民族傳統的，在敘述方法上有時簡直有點象舊小說，但是有時忽然來一點和淺一點其實是一回事。”汪曾祺如是說。

白話和文言水乳交融，在《大淖記事》中有諸多表現：直白的口頭語言和簡潔省略的文言相互錯雜。文中有一段描寫挑夫生活的文字：挑夫們的生活很簡單，賣力氣，吃飯。一天三頓，都是干飯。這些人家都不盤灶。燒的是“鍋腔子”——黃泥燒成的矮甕，一面開口燒火。燒柴是不花錢的。都是大白話，卻沒有口語的蕪雜。再如：“負曝閑談”，“吃罷早飯，”’吆喚，”這里文言成分與白話成分水乳交融，自然妥帖。

2.3名物與方言的運用

名物與方言是小說的地域特征和生活氣息的最重要的表現形式之一。汪曾祺是一位飽學的文人作家，盡管他努力平民化，但在他的文字中經常遇到一些陌生的名字，涉及從古到今的各種人物，遍及哲學、宗教、歷史、文學、民俗、美術和書法等。而《大淖記事》所寫的生活狀態局限與蘇北地區的一個特定的小縣城，對外地讀者來說，無論是名物還是敘述中的方言，可能都會比較陌生。[4]而作者在進行小說創作時也考慮到了這些問題。閱讀文本時常可見標注在詞語旁邊括號里的解釋。在小說開頭介紹淖的來源，說“這個地方很奇怪，叫做大淖。全縣沒有幾個人認得這個淖字。縣境之內，也再沒有別的叫做什么淖的地方。據說這是蒙古話。那么這地名大概是元朝留下的。元朝以前這地方有沒有，叫做什么，就無從查考了。”紫蘿卜（紫蘿卜是比荸薺略大的扁圓形的蘿卜，外皮染成深藍紫色，極脆甜），風菱（風菱是很大的兩角的菱角，殼極硬），熟藕（藕孔里塞了糯米煮熟），竹節草（這種草中藥店里有賣的），再如：小開口，籌子，鍋腔子，打錢，滾錢，柳球，窩積······

在文中同樣也能找到“好大娘個歪歪子咧”這樣的粗俗俚語，“歪歪子”，河蚌的殼，這里指女人的陰部，取其形似。[4]這樣的粗鄙俚語，雖然粗俗卻自有一股率真自然之氣，正是這些俚語作為大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為我們展現了大淖風土人情的全貌。

結論

在學者普遍注重從宏觀上分析汪曾祺小說創作的藝術風格、美學品質、語言特色、修辭手法、思想意蘊的時代背景下，選題試從形式和內容兩個方面分析汪曾祺《大淖記事》語言特色，致力于使讀者更深入地領會汪曾祺小說的創作特色和美學價值所在。并得出其語言具有文言白話水乳交融的口語化特征，以及表現出善用短句、標點符號、修辭的特點，給人一種喜劇性美感。關于汪曾祺《大淖記事》的語言特色還可以舉出其他特點，比如富有詩的韻味、節奏感強、跳躍性，這些特點融合匯在一起形成汪曾祺獨特的語言風格，他的語言富有質感，通俗淺顯，雅俗共賞，時時表現出一股濃郁的生活的原汁原味，吸引、感染著讀者情緒，引發共鳴。讓我們時時感到一種語言的魅力。

參考文獻：

[1].魯曉霞.論汪曾祺文學作品的語言特色[J].平原大學學報，1999年16卷第3期

[3]. 趙勇.《大淖記事》怎么評.[J]當代文壇，2007年第2期

[4].魏家駿.《大淖記事》中的名物與方言.[J].名作欣賞，2007年第1期

[7].劉明.論汪曾祺的敘事方式及其語言風格的民間性[J]，臨沂師范學院學報，2001年第23卷

[8].吳朝暉.一個似水若云、如詩如畫的世界——《大淖記事》賞析[J]，名作欣賞，2007年第一期

[9].王彬彬.“十七年文學”中的汪曾祺[J]文學評論，201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