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阮籍的詩歌一直是各家學者解讀的重點,從《文選》中的沈注可看出沈約對阮籍青眼有加,本文對部分沈約注阮籍《詠懷詩》進行初步分析,從而探討沈約對阮籍的評價及沈約的文學見解。
【關鍵詞】:文選;沈約;阮籍;詠懷詩
《文選》中阮籍詩歌一直是學者們解讀的重點。各家的注釋中沈約對阮籍《詠懷詩》的注亦是學者們(如蔣師倫、黃節、古直、余冠英等)投注目光最多的解讀之一。沈約對阮籍亦很推重:《藝文類聚》卷三十七錄沈約《七賢論》,其論阮籍曰:“阮公才器宏廣,亦非衰世所容。但容貌風神,不及叔夜,求免世難,如為有途。若率其恒儀,同物俯仰,邁群獨秀,亦不為二馬所安。故毀行廢禮,以穢其德,崎嶇人世,儀然后全”。沈約論竹林七賢,以稽康阮籍為首,也以稽康阮籍為主。
一
沈約給阮籍《詠懷詩》的注,題有“沈約曰”的注文,在《文選》李善注中現僅存十七條,從這些注中,我們可以大致窺探沈約對于阮籍詠懷詩較客觀的評價及其部分文學態度。
沈約的文學思想主要是體現于《宋書·謝靈運傳論》、“文章三易說”、《答陸厥書》、《報王筠書》以及《宋書》中一些文學家的傳記中。沈約注阮籍《詠懷詩》僅是從給阮籍的注釋中側面反映沈約的部分文學態度,但仍然是今日研究沈約文學思想與態度及阮籍詩歌的寶貴材料。
陳慶元《沈約文學批評六論》中從“《文選·阮籍<詠懷詩>》沈約注”、“《宋書·劉義慶傳附鮑照傳》”、“《傷謝朓》詩”、“沈約見《宋略》而嘆曰:吾弗逮也”、“‘三易’說”、“文學藝術的產生與文學流變”等六個部分來闡發沈約的文學思想。他認為,在對阮籍《詠懷詩》的注釋中,沈約采用知人論世的批評方法,注阮籍詩 “以求其志趣為目的”,且將沈約《七賢論》與沈約注阮籍《詠懷詩》比較得出,沈約深知阮籍其人其世其詩的, “沈約是百代一下窺阮詩的第一人”。
二
下文將對部分沈約注阮籍《詠懷詩》以初步分析。
阮籍《詠懷詩十七首》其五:天馬出西北,由來從東道。春秋非有托,富貴焉常保?清露被皋蘭,凝霜沾野草。朝為媚少年,夕暮成丑老。自非王子晉,誰能常美好?
沈約在“天馬出西北,由來從東道”下注曰:“由西北來東道也。”
此處沈約之注更契合明代吳訥《文章辨體序說?類序》中“解釋義理,以己意述之”的“說”的概念,沈約將阮詩之意用自己的解讀表達,這在沈注中亦很常見。
“春秋非有托,富貴焉常保”下注曰:“春秋相代,若環之無端,天道常也,譬如天馬本出西北,忽由東道,況富之與貧,貴之與賤,易至乎?”
沈約在阮籍的詩歌下,借注阮詩亦表達出自己的心聲。今日從李善注《文選》中已經很難窺探沈約注的原始面貌是分句而注還是渾然一體,但是就今日流傳版本中的分句注釋中,更似是對整首詩的闡釋,感嘆好景不長,韶光易逝。
其十:步出上東門,北望首陽岑。下有采薇士,上有嘉樹林。良辰在何許?凝霜沾衣襟。寒風振山岡,玄云起重陰。鳴鴈飛南征,鶗鴃發哀音。素質游商聲,凄愴傷我心。
“下有采薇士,上有嘉樹林”下注曰:“夷,齊尚不食周粟,況取之以不義者乎?”
“寒風振山岡,玄云起重陰”下注曰:“良辰何許?言世路險薄,非良辰也。風霜交至,凋殞非一,玄云重陰,多所擁蔽;是以寄言夷、齊,望首陽而嘆息。”
“鳴雁飛南征,鶗鴂發哀音”下注曰:“此鳥鳴則芳歇也。芬芳歇矣,所存者臰腐耳。”
“素質游商聲,凄愴傷我心”下注曰:“致此雕素之質,由于商聲用事秋時也。游字應作由,古人字類無定也。”
李善此處選沈注四則,是所有阮詩中沈注最多的一條。沈約其人,著作頗豐,知識淵博,熟知名物制度,亦擅于四聲。然而此處注釋卻并未引經據典,倒是更似從心之論,以個人喜好為中心宕開說去。亂世中的阮籍不想投靠司馬氏集團做不義之事,內心痛苦而掙扎的阮籍自然會有“世路險薄,非良辰”之感,有“風霜交至,凋殞非一,玄云重陰,多所擁蔽”之慨,故而有“寄言夷、齊,望首陽而嘆息”也理所當然。
其十二:徘徊蓬池上,還顧望大梁。綠水揚洪波,曠野莽茫茫。走獸交橫馳,飛鳥相隨翔。是時鶉火中,日月正相望。朔風厲嚴寒,陰氣下微霜。羈旅無疇匹,俛仰懷哀傷。小人計其功,君子道其常。豈惜終憔悴,詠言著斯章。
沈約在“豈惜終憔悴,詠言著斯章”下注曰:“豈惜終憔悴,蓋由不應憔悴,而致憔悴,君子失其道也。小人計其功而通,君子道其常而塞,故致憔悴也。因乎眺望多懷,兼以羈旅無匹,而發此詠。”
阮籍在原詩中提出“小人計其功,君子道其常”的論題。君子與小人的話題,自古以來就為文人墨客的熱門論題之一。文人騷客常以君子自居,但凡遇到打擊必以“君子守道而塞,小人計功而通”之語慰藉自己,沈約亦深解此理。
三
值得一提的是,阮籍《詠懷詩》注釋中,有一些條目注釋行文風格與沈約極為相似,但是卻沒有標明注者。此處且大膽猜測為可能為沈約所注,收錄時脫漏“沈約曰”幾字。
阮籍《詠懷詩十七首》其四有詩云:“丹青著明誓,永世不相忘”下注:“以財助人者,財盡則交絕。以色助人者,色盡則愛馳。是以嬖女不弊席,嬖男不弊輿。安陵君所以悲魚也,亦豈丹青著誓,永代不忘者哉!蓋以俗衰教薄,方直道喪,攜手笑言,代之所重者,乃足傳之永代,非止恥會一時,故托二子以見其意,不在分桃斷袖愛嬖之患。丹青不渝,故以方誓。”由前所述,沈注雖在阮詩最后一句下,然而很多時候是針對全詩作注并非只針對該句。此句注釋也是置于詩歌末句下,而針對的是從“昔日繁華子”開始的整首詩。此注闡釋的是財色之交不長久的觀點。魯褒《錢神論》引用諺語:“君無財則士不來,君無賞則士不往”和“錢之所佑,吉無不利。何必讀書,然后富貴。”與此條沈注類似,都采用了正話反說的方式,更有力地闡釋了自己的觀點。
文末宕開一筆:歷宋齊梁三代的沈約,作為南朝文學中承先啟后之人,其文學地位自不待言。彼時文學界似乎都將沈約作為標志性的人物。鐘嶸《詩品》中,沈約是入評的最后一位詩人;在“不錄存者”的《文選》中,也主要收錄的是沈約之前作者的創作,在沈約之后的作者僅幾位,且他們都與沈約有著密切的聯系(如姻親等)。他們似乎是把天監十二年的沈約之死視為文學史上一個歷史段落的標志。然而現今的文學史書寫似乎沒有給予沈約本應得到的位置,對于沈約的文學地位,我們怕是要有更深入的探索與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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