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格調,本是中國傳統詩學的一個普通概念。經過長期的發展與演變,經由了由單獨使用、連字組合使用,作為一個完整概念使用的過程。隨著時代的發展,“格調”內涵不斷充實直到逐漸確定。
【關鍵詞】:格與調;“格調說”;明七子
第一節“格”與“調”
格調作為一個詞語連用,并進而與復古派掛鉤,成為復古派的理論旗幟,始于明代李東陽《懷麓堂詩話》。在此之前,用“格”或“調”評價詩人詩作,大都是分開使用的,簡言之,一種是格、調單獨使用,一種是格、調分別與其他字構成一個新詞。格字很早就運用到詩歌批評中。以唐皎然《詩式》為例,文中有“詩有五格”之說,即“不用事第一;作用事第二;直用事第三;有事無事第四;有事無事,情格俱下第五?!盵1]聯系詩的五格的具體內容,可以推斷出此處的格帶有一種衡量的標準的意思,所謂五格,即是說詩有五種標準或準則,文中第一第二第五云云即是此意。歐陽修《六一詩話》云:“唐之晚年,詩人無復李杜豪放之格,然務以精意相高?!盵2]此處格顯然是指一種詩歌風格。劉勰《文心雕龍·隱秀》云“陳思之黃雀,公干之青松,格剛才勁”。[3]據周振甫解釋,“格”為風格之意。而“格”與“剛”連用,構成一個詞語,剛顯然是做為一個形容詞來修飾格的,即格在格剛一詞中是起主導作用的。
“調”的本義為和,常指味或樂的調和,六朝時引入文學批評,最基本的含義為聲調,如《文心雕龍·章句》謂“調有緩急”,主要指詩歌的韻律平仄對仗等形式要素。以“調”論詩與詩歌發展史上近體詩的密切相關。永明之前是古體詩一統天下,以自然聲調為特點。永明體講究四聲八病,詩論家對聲韻之美尤為關注,《文鏡秘府論》“天卷”有“調四聲譜”、“調聲”、“詩中用詩法式”、“七種韻”、“四聲論”,正反映了近體詩在聲調規范方而逐漸定型的痕跡。從聲調的特點來看,聲調并非僅指詩歌聲韻的形式特征,還關系到詩歌的風格特點。言為心聲,作品音調的緩急往往與詩人的情感存在著必然的聯系,和平的情感表現為聲調的和緩,激越的情感導致詩歌節奏的急促,聲調的不同又會導致審美風格的差異,故李東陽曰:“今之歌詩者,其聲調有輕重清濁長短高下緩急之異,聽之者不問而知其為吳為越也。”[4]李夢陽《擊音序》曰:“詩至唐,古調亡矣,然自有唐調可歌詠,高者猶足被管弦。宋人主理不主調,于是唐調亦亡?!盵5]正是通過“調”來代指時代創作的風格特點。
第二節《滄浪詩話》、《唐詩品匯》對格調說的貢獻
真正把格調上升到詩法的理論高度,并對明清兩代格調說產生深遠影響的,是嚴羽《滄浪詩話》。
嚴羽標舉向漢魏盛唐詩歌學習,他在《滄浪詩話·詩辨》中說“入門須正,立志須高,以漢、魏、晉、盛唐為師,不作開元、天寶以下人物”[6]的復古觀點。嚴羽之所以提倡以漢魏晉唐為師,是因為“學其上,僅得其中;學其中,斯為下矣”[7]。顯然,他眼中的“上”是指漢魏晉盛唐詩,學詩者當以此為師學對象;“下”是指開元、天寶之后的詩歌。一“上”一“下”,嚴羽對歷代詩歌已作出價值評判。同樣是在《詩辨》篇,嚴羽又說“詩之法有五:曰體制,曰格力,曰氣象,曰興趣,曰音節”。嚴羽的這兩種觀點對明代格調說的影響至為深遠:首先,嚴羽這種“學其上”的復古觀點直接開啟了明七了標舉唐詩、貶低宋詩的先河。正是在嚴羽這里,七子找到了師法乎上的理論依據。其次,明代復古運動的主要理論成果之一,胡應麟《詩藪》提出的“作詩大要不過二端:體格聲調、興象風神而已”[8],顯然是以嚴羽此論為根據,也就是說,明七子的格調說脫胎于嚴羽《滄浪詩話》。最后,嚴羽將體制、格力、音節等作為作詩之法的因素之一,并由此重視詩歌的體格、章節、聲調等因素,直接導致明七子在具體學詩作詩中糾結于“尺寸古法”,也就是說,格調說的弊病也是在嚴羽這里開啟的。
除了嚴羽《滄浪詩話》外,明初高棣編選的《唐詩品匯》對明七子格調說也有很大影響。
在《唐詩品匯·總序》中,高棣說:
有唐三百年詩,眾體備矣。故有往體、近體、長短篇、五七言律句、絕句等制,莫不興于始,成于中,流于變而險之于終。至于聲律氣象,文詞理致,各有品格高下之不同,略而言之,則有初唐、盛唐、中唐、晚唐之不同。[9]
在這里,高棣把唐詩分為初、盛、中、晚四個時期,并且認為這四個時期具有“品格高下之不同”,可見他劃分的依據是著眼于品格之高下。所謂“興于始,成于中,流于變而險之于終”,文中的始顯然是指初唐詩,中是指盛唐詩,變、終分別是指中晚唐詩。在《凡例》中,他進一步表達了青睞初、盛唐詩,不滿中、晚唐詩的傾向:
大略以初唐為正始,盛唐為正宗、大家、名家、羽翼,中唐為接武,晚唐為正變、余響,方外異人等詩為傍流。[10]
在正始、正宗、大家、名家、羽翼、接武、正變、余響、傍流等九種類型中,高棣是以正始、正宗、大家、名家、羽翼為其理想的詩歌范式的。其褒揚初盛唐,貶低中晚唐的態度一目了然。這種做法直接被明七子承繼,所謂“詩自天寶以下,若為其毫素污者,輒不忍為也”[11]的觀點,可看成是高棣此論的最佳注腳。
以嚴羽詩論為例,其作詩五種要素之中尚有氣象、興趣兩端。真正把體制格力等因素總結為“格調”一詞,把格調作為一個完整的語詞提出來,并進而與復古派掛鉤,是在明代李東陽這里。至此,格調經歷了格、調分開使用一嚴羽標舉體制、格力、音節一高棣嚴分初盛中晚之格等的發展歷程,在李東陽這里正式得以確立。
第三節 從李東陽到前后七子格調范疇的確立與發展
李東陽對格調說的貢獻在于,首先,提出聲律的重要性。其次,重視規則法度。最后,提出格調這一完整的詩學概念,正式將格調納入其詩學理論中。
李東陽論詩,對于聲律的重要性尤為重視。在《滄州詩集序》中,他認為,詩與文之所以不同,在于詩歌“以其有聲律諷詠,能使人反復諷詠,以暢達情思,感發志氣,取類于鳥獸草木之微,而有益于名教政事之大”。[12]其次,李東陽重視規則法度,強調辨體。如:“古詩與律不同體,必各用其體乃為合格?!盵13]最后,李東陽論詩正式將格調納入其詩學體系中,即:
詩必有具眼,亦必有具耳。眼主格,耳主聲。聞琴斷知為第幾弦,此具耳也;月下隔窗辮五色線,此具眼也....[14]
歷來論述格調者都不會遺忘這段話,這不僅因為李東陽在這里第一次完整提出“格調”的概念,更重要的,李東陽白己對格調作出的解釋正是明七子格調說的基本涵意。所謂眼主格、耳主聲,是指用眼可以看到的格,用耳朵可以聽到的聲(調)。他還以白居易的詩為例,說明這種通過格調的方法鑒定詩歌不僅可行而且準確無誤。也就是說,格是體格,可以用眼觀;聲是聲調,可以用耳聽。無論是格還是調,都偏重于形式等外在層面?!皶r代格調”的提法為七子的尊唐黜宋說埋下伏筆。
在尊唐黜宋的基礎上,李夢陽主張復古,并在具體寫詩過程中,把法上升到理論高度。王世貞格調說的貢獻在于提出“才生思、思生調、調生格。思即才之用,調即思之境,格即調之界”[15]的觀點。這句話的前一句是說格調由才思產生,后一句是說格調是才思的境界。王世貞這種把才思引進格調的做法,客觀上促使復古者在重視格調的同時也不得不注重才思的重要性,這顯然是一種進步。
注釋:
[1]皎然:《詩式》,何文煥輯:《歷代詩話》,中華書局,2004年,第27頁
[2]歐陽修:《六一詩話》,《歷代詩話》本,第267頁
[3]劉勰著,周振甫釋:《文心雕龍今譯》,中華書局,1986年,第355頁
[4]李東陽.麓堂詩話[M ].歷代詩話續編.北京:中華書局.1983.
[5]李夢陽.空同集[M ] .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商務印書館.1986.
[6]嚴羽著,郭紹虞校釋:《滄浪詩話校釋》,人民文學出版社,1961年,第1頁
[7]嚴羽著,郭紹虞校釋:《洽浪詩話校釋》,第1頁
[8]胡應麟:《詩藪》內編卷五,中華書局,1958年,第100頁
[9]高棣:《唐詩品匯·總序》,《四庫全書》第1371冊,第40頁
[10]高棣:《唐詩品匯·凡例》,第43頁
[11]殷士檐:《明故嘉議大夫河南按察司按察使李公墓志銘》,李攀龍《滄溟先生集》卷三十二,《明代論著叢刊》
[12]李東陽:《滄州詩集序》,《文前稿》卷五,《李東陽集》第二卷,岳麓書社,1985年,第72頁
[13]李東陽:《麓堂詩話》,《歷代詩話續編》本,第1369頁
[14]李東陽:《麓堂詩話》,《歷代詩話續編》本,第1371頁
[15]王世貞:《藝苑危言》,《歷代詩話續編》本,第964頁
參考文獻:
[1].胡應麟:《詩藪》內編卷五[M]北京:中華書局,1958.
[2].嚴羽著,郭紹虞校釋:《滄浪詩話校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1.
[3].李東陽.麓堂詩話[M].歷代詩話續編.北京:中華書局.1983.
[4].史小軍.試論明代七子派的詩歌格調理論[J].陜西師范大學學報.1999.6
[5].王宏林.格調說產生的歷史語境及其內涵[J].南陽師范學院學報.2010.5
作者簡介:陳新新,女,漢族,1991-,河南漯河人,青島大學在讀,2015級古代文學研究生,研究方向:魏晉南北朝唐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