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新世紀海外華文書寫——以嚴歌苓《第九個寡婦》為例

進入新世紀以來，海外華文創作呈現良好發展態勢，特別是以嚴歌苓為代表。本文以嚴歌苓《第九個寡婦》為例，以新世紀海外華文創作為研究對象，從邊緣人書寫入手，分析新世紀海外華文文學的獨特書寫方式。其中，海外移民作家遷徙他鄉，游離于本土之外，又沒有完全融入異鄉的邊緣人生活狀態使得她們筆下主人公多為邊緣人。展示了邊緣人“活著”的生存哲學與原始的人性之美。

一、邊緣人書寫

邊緣指人的一種存在狀態，這種概念源于德國存在主義思想家卡爾·雅斯貝爾斯。“由于某種嚴重的變故，比如親人死亡、家庭破裂、身患絕癥而面臨生死關頭、精神分裂、犯罪或墮落等個體與他人、與社會之間的對話出現斷裂，個人置身于日常的生存秩序之外。”

（一）“活著”的生存哲學

正如費爾巴哈所說：“生命本身就是幸福，生命本是一切福利的總和。”只有活著才有意義。王葡萄這類邊緣人，沒有讀過書，沒有較高的精神文化需求，她們處在社會底層，經歷各種政治運動但不放在心上，單純的覺得活著就好。就像葡萄的名字，葡萄作為一種植物，生長在干燥的環境下，可以繁衍生息生長出甜蜜多汁的果實。主人公王葡萄以寡婦的身份，歷經饑荒、文革、四人幫等等政治運動，還是水靈靈的活著。

葡萄為了救二大把挺送出去，什么事都會過去，過去了還得好好活。在王葡萄眼里，事情來了，能躲就躲，躲過了就躲過了，只要活著，怎么著都行。她秉持著“好死不如賴活著”的生存哲學，無論遇到什么災難，只要“躲一躲”就一定能挨過去。葡萄生活在底層社會，沒有辦法阻止事情發生也無力對抗社會，但是任何事都不能妨礙她“活著”，只要影響她活著她便躲，惹不起躲得起。

陳思和說過：“王葡萄憑著生命的自身能力，吸收各種外來的營養，化腐朽為神奇，能將天下的所有污垢轉化為營養和生命的再生能力，使生命立于不死的狀態。”葡萄把挺送走，只要挺可以活著，和她想不想認都沒有關系。這無不體現了“活著”的生存哲學。

（二）原始的人性之美

越是接近自然原始的東西，越是接近生命的本質。王葡萄單純善良，有一套自己的處事原則，擁有大自然最原始的生命狀態。瓜分孫懷青財產的時候，葡萄留下了沒有要的驢，驢到死之前還在磨棚，就想讓葡萄知道它還不是一堆驢肉，還知道自己該干啥活。葡萄和這牲口出了十六年，竭力的保住老驢到最后一刻，一聲不吭的抱住老驢的脖子，為了這么多年的相處留下了滾熱的淚。在她眼里，牲口不是供人使用的工具，而是一條有血有肉的生命體，也需要真誠相待。她與驢的情感體現了生命本真的人性之美。

女知青來葡萄家找人的時候，葡萄一眼就看出女知青懷孕至少四個月了，全然不理會女知青在屋里得翻箱倒柜，反倒心疼起知青很久沒有爹媽疼，不然也不會懷上野娃子到處撒野。當女知青抓葡萄的手踢她的腿時，從不肯吃虧的葡萄也只是想女知青力氣不小，不愧是一個半人的勁，屋里失火時費盡力氣把女知青救出來，最后自己的衣服被燒焦。最后一個離開史屯的知青把孩子扔到赤腳醫生的衛生室門口，葡萄認領了女知青的孩子。無論世道怎么變化，王葡萄始終保持著生命本真純潔的心靈，隨性而發，沒有任何玄機與心思，只是對生命的敬畏。

二、淡化政治的傷痕書寫

在《第九個寡婦》中，歷史政治只是作為人物事件的背景存在。主人公意識不到歷史進程變遷對自己生存環境造成的影響，無論歷史怎樣變幻，開展什么政治運動，她都會用自己始終如一的價值觀和生存哲學行為處事，無聲的審視整個時代，突出重大政治運動背景下的個人體驗。

（一）主人公的政治疏離

王葡萄一生經歷了眾多的政治運動，她把任何運動都不放在眼里。人們也發現王葡萄這人和常人不一樣，她好像缺了點膽怯，她的眼睛都是直勾勾的看從不避人，不知輕重。女隊長說：“王葡萄同志，這么多天啟發你，教育你，一到階級立場問題，你還是一盆稀泥，啥也不明白。”[5]王葡萄眼里沒有階級意識沒有政治觀念，當知道是孫少勇提議要處死二大時，她以極冷的聲音讓孫少勇離開，在知道了懷了孩子后依然不告訴少勇。

淡化政治還表現在葡萄在面對開會時的態度上。蔡琥珀說就只有葡萄不愛開會不要求進步，葡萄心里卻把開會的時間用來納鞋底。史老舅的兒子閨女以及朋友們在開會時候和村里人撕作一團，所有人都參與進這場廝斗中，只有葡萄坐在原地，手上飛快地打著草帽辮。在葡萄眼里，總有比開會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生活，開會就是整天斗來斗去，斗完之后就開始平反，要想平反就必須先被斗。

（二）消解知青

在以往作家筆下，知青都是作為正面形象存在，符合政治歷史要求。但在嚴歌苓《第九個寡婦》中，知青形象遭到消解，體現出淡化政治的書寫。

城里來的知青不是打群架就是偷莊稼，知青走到大街上示威游行喊口號。作為有文化的青年人，在嚴歌苓筆下卻不如沒有文化的王葡萄看的明白。他們作為政治的代言人，在上山下鄉過程中亂搞導致女知青懷孕，被男知青拋棄后便把孩子扔到衛生室門口，最后還是王葡萄收養了孩子。

知青作為政治傳聲筒的形象得到消解，反思知青自己的錯誤。從中更加關注人物在各個歷史政治運動中獨特的體驗，對人性進行暴露與揭示。完全不同于宏大敘事，而是赤裸裸的把政治運動中人們的遭遇揭示出來.

三、神秘的東方色彩

（一）東方女性生命活力與性活力

神秘的東方賜予了神秘的力量，而這種神秘力量通過“性”來傳遞。“葡萄”能夠在干燥的環境下生長出甜蜜多汁的果實。王葡萄在中男人眼中都是讓人欲罷不能的性感尤物，她的嘴唇脹滿汁水，麻酥酥的。少勇見王葡萄自如從容柔軟和諧，想著女人和女人真是不一樣，王葡萄一人集合了十個女人的靈性。甚至在侏儒眼里，葡萄都是高大完美的形象。文本中的歡愛場面更體現了東方女性強大的性活力。有了冬喜，葡萄心想自己什么都有了，有歡喜有快活，也有男人暗地里心疼。性成了勞累一天后所有的期待，只要晚上能和冬喜好上一回，連鬧饑荒都不怕了。野合慣了，怎么將就都不會耽誤舒服。春喜想著怎么都不會多看王葡萄一眼，才幾天工夫，竟然滿腦子里都是她，記著這個愚昧、頑固、自私女人的好處與可愛。就連樸先生想到他半生摟過的女人里就鄉下的王葡萄最舒服，他明白，其實真正的尤物是葡萄。

（二）神秘的侏儒

侏儒們是從外鄉來的，專門祭拜矮人廟，那里人跡稀少，有野獸出沒，偶爾有人去哪里覓草藥。他們在關鍵時期幫了王葡萄的大忙。五合知道葡萄的秘密后威脅葡萄，葡萄便把他引到侏儒們的廟前，小廟里的一大群侏儒抄起棒子、石頭，舉著銅香爐就讓五合變成了空殼。這些在常人眼里的“怪物”能夠保護挺保護葡萄。侏儒們也有自己的圣人，他死前在山坡上修行千年，死后得到侏儒們的祭拜。

旅居海外的嚴歌苓，憑借特殊的雙重身份與視角，創作出諸多受大眾歡迎的佳作。海外作家對作品的闡釋與本土作家顯示出不同的風格特點。她對邊緣人的書寫著重體現他們“活著“的生存哲學，體現他們原始的人性之美；不同于本土作家宏大敘事，在嚴歌苓筆下，歷史政治只不過是故事發生的背景，《第九個寡婦》寫了從抗戰、土改、新中國建立、三年自然災害、文革、四人幫一直到新時期的歷史變幻，但并無重點描述政治運動的發生與發展，而是突出描寫各個人物在重大政治運動中的遭遇，體現人物的個人價值。

作者簡介：劉翠（1991—），女，漢族，河北保定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現就讀于河北大學文學院，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