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彥《瑞龍吟》、《浪淘沙》賞析

【摘要】：《瑞龍吟》書寫作者的“傷離意緒”；《浪淘沙》表達作者“嗟萬事難忘，唯是輕別”的感傷之情。兩首詞體現出周邦彥詞“沉郁頓挫”的創作特點。

【關鍵詞】：用典；沉郁頓挫；傷春離別

一、《瑞龍吟》

出自周邦彥詞集《清真集》，《瑞龍吟》是開卷第一篇，這是周詞中最具代表的作品，歷來被視為是壓卷之作。此詞約寫于宋紹圣四年（公元1097年），詞人流徙州縣十年之后，自溧水縣還京為國子薄時所作。

詞的第一疊以環境描寫為主，敘述作者舊地重游的深切感受，為下文回憶往事制造了濃郁的抒情氛圍。首疊以“還見”二字引領，寫所見之景，但卻不是單純寫景，景物已經和人事、感情巧妙的熔鑄在一起了。開篇描寫梅花凋落，桃花初開，本是平常習見的事物，詞里用的是“褪粉”、“試花”，造語別致，使人能夠感受到季節時令的跳動變換。本疊錯落的交代了一些情況，章臺、坊陌是京城繁華的街道和舞榭歌臺聚集的里巷，“坊陌人家”點明了作者懷念的是一位歌妓。用“愔愔”作形容，不寫熱鬧而寫冷清，暗含今昔對照的意思。用燕子的“歸來舊處”兼喻作者的重游故地，顯而易見；燕子的“定巢”暗中反喻自己的漂泊無定，則是曲折細膩的筆法。本詞寫“傷離意緒”，卻由對 “定巢燕子”的渲染著筆，使全詞一開始便籠罩在無限傷感的情調之中。

第二疊開始進入回憶，以人物描寫為主，刻畫女子的形象。用“黯凝佇”引領，寫所懷之人，引出對往事的美好回憶。“個人癡小，乍窺門戶”，既寫出了坊陌中人的天真活潑，也透露出作者對她的親昵愛憐之情。“淺約宮黃”，指施妝并不濃艷，妙齡女子自有顏色，不需借重脂粉。“障風映袖，盈盈笑語”則把人寫活，呼之欲出。描繪人物的這幾句是全篇中最為生動的筆墨。“乍窺門戶”、“淺約宮黃”、“障風映袖”、“盈盈笑語”，這是一種抑揚，也是一種反襯，無限思念之情在頓挫之中更顯沉郁。

第三疊的寫作重點是追憶往事，抒發今昔之感，反復渲染其尋訪不遇的傷感情緒，“探春盡是，傷離意緒”是本詞的主題。“吟箋賦筆”以下，是追懷往事的具體內容。“燕臺”等句運用李商隱的典故，周邦彥在此比喻自己和歌妓的交往，上片“個人癡小”所寫人物的儀態活動，似乎就是從這篇詩序化來，很有意味。這就揭示了周邦彥與歌女彼此之間的關系是才子詞客幸遇知音，風塵女子慧眼識人，比一般的征酒逐歌、尋歡買笑來，顯得更加格調高雅，感情深厚。然后寫到如今不可再遇理想伴侶，當年名園露飲，東城閑步尋花那樣的賞心悅事也就無從重現，只能深深的銘刻在自己的記憶之中。“事與孤鴻去”，雖是借用唐人杜牧的詩句，卻天衣無縫，渾若己出。一筆收束往事，回到從前，而且順勢推演，很自然的點出了全篇的主旨：“探春盡是，傷離意緒”。

二.《浪淘沙》

全詞抒寫離愁別恨，上中片是回憶，下片才寫到當前，時間跨度長，時寫秋景，時寫春景。從“掩紅淚，……經時信音絕”等句可見，這首詞更像是詞人以女子的口吻來寫的，通過寫女子對自己離別的依依不舍，同時也表達出自己的悲傷之情。寫法上類似《詩經》中的《卷耳》，即通過想象對方思念自己的樣子，以含蓄委婉的寫法，來抒發強烈的感情。

第一疊首先寫初別的時間，地點，以及對方的悲傷與思念。“霜凋岸草”，“漢浦、離鴻”等句，可見其時在秋季。開頭三句寫景，“曉陰重”三字，分量顯得很沉重。其時漠漠窮陰，籠罩天地，造成抑郁的氣氛。岸草經霜枯萎，城堞被霧掩障。通過這些描寫，烘托出行者與送者低沉迷惘的心情。以下幾句是敘離別之事。東門的祖帳里，餞行的酒宴剛剛結束，往南路的脂車已等待出發，這就使人想起柳永《雨霖鈴》中的：“都門帳飲無緒，方留戀處，蘭舟催發”。“紅淚”、“玉手”并不是完全修飾性的辭藻，紅淚猶言血淚，言其悲傷之深切；玉手，除了形容女子的白皙柔美之外，也比喻純潔的心靈。通過這幾句生動的描寫，展現出人物的心情與神態。上片寫回憶，到此結束，以下兩句，是敘述離別以后的情況。“漢浦、離鴻”，比喻以前離去的行人，“去何許”，猶言去何方，言其遠；“經時信音絕”，言其出行日久，且杳無消息，于是在這里，除了思念之外更增添了一層牽掛擔心的意思。

第二疊寫別后詞人的遙望，換頭以“情切”二字，引出詞人的傷感，進一步將別后的思念之情集中在一個夜晚，作充分的描述。通過“露冷風清”、“西樓殘月”等句，可以推測其時也在秋季。“情切”二字，直呼心聲。登高眺望，唯見“地遠天闊”，所念之人杳遠難尋。“地遠天闊”是作者極目遠望所見的空間。這茫茫無邊的空間將二人隔絕了，詞人止不住內心的痛苦。這種意念高度集中的情況，說明對行人思念之情的深切與專注。下面寫到夜深人靜時獨自悲傷涕泣，很是凄婉動人。銅壺滴漏好似人的眼淚，用作比喻很貼切。寫到這，感情只能通過意象來表述，故而只需點出“露冷風清”、“耿耿寒漏咽”的客觀環境，萬語千言也訴說不盡的離愁別恨，反而無需一字，就能表現。這可以說明，作者只要把客觀意象描繪的成功，就能把細致復雜的主觀感情抒寫出來。以下幾句都可看做是由此順流而下的補充文字。“嗟萬事難忘，惟是輕別”二句表述了一種特定的心理感受，由于深諳離別后的痛苦，從而導引出一種悔恨的念頭，覺得當初的離別太輕易了，悔不該當時隨意地分手。“翠尊未竭，憑斷云、留取西樓殘月”幾句全是比喻聯想，表示能夠等待到行人歸來的一種信念。杯中酒未空，待歸來重酌；斷云仍在空中飄蕩，讓它纏帶住西天的殘月不要落下，詞人好舉目相對，寄托相思。這些事物似乎都變成可以令人聊以慰情的了。周濟評“翠尊未竭”三句：“三句一氣趕下，是清真長技”，意謂清真詞富有氣勢。其實，行文至此，詞人的感情越來越激動，想象更被調動起來了，為更精彩的下一段作蓄勢。

第三疊是抒發目前的感觸，情感最為激烈，筆力極其頓挫雄渾。直到這里才寫到當前，其時在春季，詞中已明確點明。經過了離別，思念，到如今仍然未等到行人歸來，自然產生一種“怨”、“恨”之情，這二字也在詞中明確寫出。下片一開始就連續列舉了五種遭到破壞的美好事物：“羅帶光銷”，指她所贈的絲織衣帶已經失去光澤；“紋衾疊”，指花色美麗的被子弄得褶皺了，共用的繡被置之不用說明離別之久和期待之深；“連環解”，指本來作為一體的玉連環被分解開了，寫她竟然斷絕了情義；“舊香頓歇”，意思是情人所贈的香已經失去了芬芳，帶有決絕之意，此處“舊香頓歇”比《解連環》中所寫“信妙手、能解連環，似風散雨收，霧輕云薄”的語氣更重；“怨歌永、瓊壺敲盡缺”，指哀怨歌唱的時間太長，隨著拍子敲打瓊壺，把壺都敲的殘缺了，用典故喻自己痛苦之劇烈。五個比喻，訴說了離別之苦對人的無情折磨，表示了怨恨的深重。接著，作者把思緒歸結起來，發出了“恨春去、不與人期”的怨言，于是轉而恨春 ，表達了一種癡頑的、無可奈何的心情。結句突然轉向景色描寫，“弄夜色、空馀滿地梨花雪。” 將梨花比作雪，其形態之輕盈、顏色之皎白全部被寫了出來，且與“夜色”相形，更襯托出了一種空靈而傷感的境界。俞平伯先生對這一段的評論：“以下‘羅帶’、‘連環’、‘舊香’三折而下，層層追迫，一層一追，一追一緊，文如驟雨飄風，情則淚枯血竭，真有萬玉哀鳴之感……至此則好夢都醒，唯余長恨，‘恨春去、不與人期’者，正恨人去無情，春來有信，夜色堪憐，空見落花似雪而已。結句落到眼前之景，然用‘空余’二字仍是化景入情，倍覺幽咽不盡。”怨恨行人不歸，最終也無濟于事，故而心緒也就轉覺空蕩蕩了。但空虛不等于輕松，所以在詞的結尾，仍然給人一種沉甸甸的感覺。

結語

周邦彥的詞主要用來寄托個人心靈深處最細膩，最隱秘的感情，顯現自己的生活歷程，題材多是傷春離別。其詞表現真情實感，態度比一般的填詞文人要嚴肅的多，因而他的詞成就更高。

參考文獻：

1）.劉肅.片玉集序【M】.吳則虞校點清真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1.

3）.龍榆生編選.唐宋名家詞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作者簡介：楊書青（1992.3—），女，青島，青島大學，2015級碩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