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進,楊化坤
(安徽財經大學 文化產業研究院,安徽 蚌埠 233030)
杜子春是漢代經學家,在《周禮》學研究方面成就突出。他開創了以校勘、訓詁、名物制度解說為主要內容的《周禮》學研究范式,對鄭司農、賈逵、馬融、鄭玄等漢學大師影響很大。上述三個方面,訓詁是杜子春尤其用力之處。他標準的一條訓詁包括三項內容:辨字形,正讀音,釋字義。例如《考工記·鮑人》職文說:“察其線,欲其藏也。”鄭玄注說:“故書線或作綜,杜子春云:‘綜當為纟旁泉,讀為絤,謂縫革之縷。’”[1]917這是杜子春最完整的一條訓詁模式,包括辨字形、正讀音、釋字義三個方面。此外,尚有標音讀、說名物與正句讀。杜子春的《周禮》學研究范式影響很大,鄭司農、賈逵、馬融、鄭玄等漢學大師的《周禮》學研究,基本不出杜子春的研究模式。這樣一位重要的學者,學術界對他的研究非常稀少,除了在一些經學史著作和校勘學、訓詁學、古漢語教材中有所提及之外,以杜子春為研究對象的學術論文非常少見,更不用說學術專著了。下面筆者擬對杜子春的訓詁方法進行分析,提出自己的看法。
杜子春通過提示語“當為”揭示故書異文、故書或本異文通假現象,從而達到確定《周禮》經文字形的目的。例如帑,《說文·巾部》:“帑,金幣所藏也。”即藏金幣的容器,也就是杜子春所說的函器。根據孫詒讓說,帑,又讀湯蕩反,帑與蕩二字音近可以通假[2]1115。杜子春在訓詁中使用了提示語“讀為”“當為”,這些提示語不是隨意為之。段玉裁解釋說:“讀為、讀曰者,易其字。”又說:“當為者,定為字之誤、聲之誤而改其字也,為救正之詞。形近而訛謂之字之誤;聲近而訛謂之聲之誤。字誤、聲誤而正之,皆謂之當為。凡言讀為者不以為誤;凡言當為者直斥其誤。”[3]261可見這些提示語是有規律可循的。我們對于杜子春的“漢讀”進行了分析,發現杜子春以“當為”提示了字際關系的四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當為”二字之間純粹由于讀音相同、相近而假借。例如:《內饔》有“貍豕盲視而交睫”,杜子春說:“盲視當為望視。”“盲”假借為“望”[1]662。《小祝》職文有“及葬,設道齎之奠”,杜子春以為“齎”當為“粢”[1]812,則“齎”假借為“粢”。《廋人》職文有“掌十有二閑之政教,以阜馬佚特”,杜子春說“佚”當為“逸”[1]861,則“佚”假借為“逸”。《司市》職文有“門市之群吏平肆展成,奠賈”,杜子春云“奠”當為“定”[1]734,則“奠”假借為“定”。《職方氏》職文“東南曰揚州”一節故書有“其利金錫竹晉”,杜子春說“晉”當為“箭”,則晉借為“箭”[1]862。盲之與望、赍之與粢、佚之與逸、奠之與定、晉之與箭僅僅聲近而已,聲旁、形旁無關聯。
第二種情況,“當為”的兩字之間由于聲旁相同而假借。例如《司市》職文故書有“其袝于刑者歸于士”,杜子春以為“袝”當為“附”[1]735。《司尊彝》職文故書有“其朝餞用兩獻尊”,杜子春說“餞”當為“踐”[1]773。《大司樂》職文故書有“藩之以八音”,杜子春說“藩”當為“播”[1]789。《巾車》職文故書或本有“大祭祀鳴軨以應雞人”,杜子春說“軨”當為“鈴”[1]825。《梓人》故書有“厝其匪色必似不鳴”,杜子春說“厝”當為“措”[1]925。袝與附、餞與踐、藩與播、軨與鈴、厝與措這五組字,都是形聲字,聲旁相同,為同聲假借。
第三種情況,“當為”二字,一字為另一字的聲旁,屬于同聲通假。如《大司徒》故書有“正日景以救地中”,杜子春以為“救”當為“求”[1]704。例句中的求與裘是通假字關系。求字,《說文》以為“裘”字的古文,段玉裁注:“此本古文裘字。后加衣為裘,而求專為干請之用。”[4]398則“求”本義為裘,后造區別字“裘”字,求字表示衣裘之義被剝奪。救字,《說文》攴部:“救,止也,從攴求聲。”[4]124則求與救兩字除了讀音相同,意義上沒有任何聯系,不構成古今字、本原字與區別字關系。可見杜子春是以救為求的通假。再如《遺人》故書有“野鄙之委積以待寄旅。”杜子春以“寄”當為“羇”,而《委人》故書有“以甸聚待奇旅”,杜子春以為“奇”當為“羇”。例句中的奇、寄與羇是通假
關系。《說文》網部有字,釋曰:“從網從。,馬絆也。羈,或從革。”[4]356則羈字本作。則為正字,羈為或體字,羇為異體字。羇為馬絡頭,則與“奇旅”、“寄旅”沒有直接關系。“奇旅”當即“寄旅”。鄭玄注“羇旅”說:“羇旅,過行寄止者。”[1]728羇旅詞義關鍵在于“寄止”,鄭玄雖從杜子春說,而釋義用“寄”,可見該字作“寄”字不誤。奇字,《說文·可部》說:“奇,異也。一說不耦。從大從可。”[4]204寄字,《說文·宀部》說:“寄,讬也,從宀奇聲。”[4]341可見奇羇、寄與羇不構成古今字關系,杜子春的“當為”提示的是同聲假借關系。
第四種情況,“當為”的兩字,一個字為另一個字的聲旁,但字際關系是本源字與區別字關系。例如《玉人》或本有“以致稍氣。”杜子春以為“氣”當為“餼”。《說文·米部》說:“氣,饋客之芻米也,從米氣聲。”又說:“氣或從食。”段玉裁注說:“按:從食而氣為聲,蓋晚出俗字,在假‘氣’為‘氣’之后。”[4]333由此可見,氣為本字,餼為后起字,在以氣表示氣體之“氣”的意義后,再造餼字以取代氣字原來表示饋客芻米的功能。再如《大司徒》有“以土會之灋辨五地之物生”,杜子春讀“生”為“性”。甲骨文、今文無性字,以生字承擔今天性字之義。蔡姞簋銘有“彌氒生”,生字,相當于《詩經》有“俾爾彌爾性”之“性”[5]。
綜合以上四種“當為”的字際關系,不難看出“當為”表示原字需要改字,而且絕大部分是通假字關系,只有少量的是本字與區別字關系。杜子春通過“當為”、“當作”的提示語確定故書、故書或本中相關文字的字形,通過字形的確定達到訓詁目的。
杜子春《周禮》訓詁的一項重要內容是詮釋字義。我們發現,杜子春字義詮釋方法主要有以通俗字解釋生僻字、以雙音節詞解釋單音節詞、以對比釋詞、變換視角釋詞和以方言釋詞法等五種方法。
這里的“訓詁”主要指杜子春對《周官》中難懂的動詞、形容詞和少量名詞的解釋。《周官》有相當一部分詞匯到了漢代已經成為冷僻字,甚至已經被放棄不用了。杜子春對這一類字往往采用比較通俗的字來訓詁。例如《天官·醢人》職文“饋食之豆”有“豚拍”,杜子春以為“拍”為“膊”,并對“膊”再次進行訓詁:“謂脅也。”[1]674這樣“豚拍”詞義就明白了。再如《夏官》故書有“司燋”一職,杜子春認為:“燋當為爟,書亦或為爟。爟為私火。”[1]831“燋”已經很生僻了,杜子春釋為“爟”,爟字也不常用,于是用“私火”作進一步解釋。
由于語言發展的一般規律是由簡到繁,一些單音字在漢代已經不常用了,杜子春以帶有這個字的雙音節詞來訓釋字義。例如《大司寇》職文故書有“凡邦之大事使其屬避”,其中的“避”字,杜子春說:“避當為辟,謂辟除奸人。”[1]871這個解釋的關鍵不在于以辟換避,實際上避、辟只是古今字的差別,本句最難懂的是避的字義。杜子春用了一個雙音節詞“辟除”,全句意思就明白了。又如《職幣》職文故書說:“皆辨其物而奠其祿”,杜子春說:“祿當為録,定其録籍。”[1]682以雙音節詞“録籍”釋“録”。又如《大胥》職文有“比樂官”,杜子春說:“次比樂官也。”以“次比”[1]794釋比。以上辟與辟除、錄與錄籍、比與次比均為本字與以本字為中心組成的雙音節詞的關系。
有些器物本身具有對比性質,逐個解釋反而不如對舉解釋效果好。如《典庸器》職文說:“及祭祀,帥其屬而設?虡。”其中“?
虡”是禮樂文明時代懸掛編鐘中的器物,但要講清楚也不容易。杜子春解釋說:“讀為博選之選,橫者為,從者為鐻。”[1]802杜子春第一步說的“?讀為博選之選”依然不好懂,而經過“橫者為?,從者為鐻”這樣一對比,橫的編鐘架子叫“?”,縱的編鐘架子叫“鐻”,即“虡”,這就好懂了。
某些字由于當時沒有與之對應的詞,杜子春對這個字所承載的意義從性質、處所、特征、行為等方面加以介紹和描述。從方位、處所解釋詞語如《夏官·圉師》,職文有“射則充椹質”,杜子春解釋“椹質”說:“椹質,所射者習射處。”[1]861這是從處所角度解釋“椹質”一詞。從性質角度解釋的如《占夢》,職文有“二曰噩夢”,杜子春說:“當為驚愕之愕,謂驚愕而夢。”[1]807從行為角度訓詁詞義的如《男巫》,職文說:“冬堂矰無方無算”,杜子春說:“矰當為贈,堂贈謂逐疫也。”[1]816其中“逐疫”指的是“堂贈”所代表的行為。
古今語言文字差異很大,有些字詞已經不用了,但這些字詞所承擔的功能在方言中有相應的詞,正好可以用來詮釋《周禮》詞匯。如《小宗伯》職文有“卜葬兆甫竁亦如之”。根據鄭玄注,杜子春讀“竁”為“毳”,并解釋說:“皆謂葬穿壙也。今南陽名穿地為竁,聲如腐脃之脃。”[1]768采用當時南陽地區的方言釋竁字。又如《圉師》職文說:“夏庌馬,冬獻馬,射則充椹質”。杜子春說:“椹為齊人言鈇椹之椹。”[1]861采用當日齊人方言解釋椹。
由于杜子春的著作原本沒有流傳下來,我們只是根據鄭玄的引用作如上歸納,因此難以保證以上就是杜子春訓詁模式的全部。不過,此后《周禮》的訓詁,基本上在以上范圍之內。杜子春的首創之功不可磨滅。
《周官》一書用字形體與西漢文字有一定的差異。這些“異文”有的屬于異體字,有的屬于廢棄字,有的屬于生僻字,有的字體相同但讀音有別。這些差別讓兩漢學者研讀《周禮》感到困辨、判、別三字義同也。辧從刀,俗作辨,為辨別字,符蹇切。”[4]18《0說文·冎部》有字:“,分解也。從冎從刀。”段玉裁注說:“分別、離別皆是也。”[4]164按照段玉裁說,此字即別字。而判、別、辨三字同義,杜子春為什么要提示“傅辨”讀為“傅別”?原因是杜子春時代,辨與別二字讀音已經分化,故特別強調一下讀音而已,并沒有要改“辨”為“別”的意思。
再如《醢人》有“茆菹”,杜子春讀“茆”為“卯”。卯、茆二字從構造看,當先有卯,后有茆。《說文·卯部》有卯字:“卯,冒也。二月萬物冒地而出,象開門之形。”[4]74《5說文·艸部》有茆字:“茆,鳧葵也。”兩字在字義上沒有直接聯系。段玉裁以為杜子春說當為“茆讀為。”[2]270而孫詒讓以為“竊疑杜、鄭自作茆字。此當云‘讀茆如卯’,非正其字,乃擬其音耳。”[3]399我們贊同孫詒讓說,同時我們認為孫詒讓改杜子春“讀為”為“讀如”也是不恰當的。杜子春“讀為”并不要求改字,而是用其字而強調其讀音有變。難。杜子春在正音讀方面下了不少功夫,這就是馬融《周官傳》所稱的杜子春“能通其讀”的重要原因。
我們發現,杜子春通過提示語“讀為”辨別《周禮》經文文字讀音,以達到訓詁目的。按照段玉裁說,“讀為”與“當為”一樣,都是易其字。我們在分析中發現“讀為”乃正音讀的提示語。如《小宰》“八成”有“傅別”,故書作“傅辨”,杜子春讀為“傅別”。此例中,杜子春并沒有要將傅辨之辨用別取代的意思,只是提示“辨”應讀為“別”。《說文·刀部》說:“辧,判也。從刀,辡聲。”段玉裁注說:“《小宰》‘傅別’故書作‘傅辨’,《朝士》‘判書’故書‘判’為‘辡’。大鄭‘辡’讀為‘別’。故
這兩則例子說明,杜子春用“讀為”表示該字讀音應破讀,但并不表示該字為通假字,或者作另一個字去解釋。而段玉裁《周禮漢讀考》說“易其字”的“漢讀”,“讀為”也在內,顯然是需要修改了。
由于杜子春時代學者還沒有發明反切注音法,杜子春在如何標注讀音上做了有價值的探討,從而形成我國最早的讀音標注方法。這個方法總體上看屬于“直音法”,不過在具體操作上可以分為以本字組詞注音、以他字注音和同聲旁字注音三種。
1.以本字組詞注音
本字組詞注音法正音讀主要針對多音字。如《地官·稻人》職文說:“以溝蕩水,以遂均水。”根據鄭玄注,杜子春讀“蕩”為“和蕩”,謂以溝行水也[1]746。蕩是多音字,分別可以有名詞、形容詞和動詞三種讀音。杜子春在這里通過將單音節字組成雙音節詞“和蕩”以標注這個字的動詞讀音。又如《磬師》職文說:“掌教擊磬、擊編鐘。”杜子春讀“編”為“編書”之“編”。因編字有名詞性和動詞性兩種讀音,這里提示編字的動詞讀音[1]800。
以上例子都是以本字組成一個詞,再用本字標本字的破讀之音,屬于直音法中的以本字標注本字的標音法,我們稱之為“本字組詞注音法”。
2.以同聲旁字注音
有些字,經文用的是假借字。杜子春除了別標出讀音外,還直接指出該讀音對應字的含義,形成同聲部字注音+直釋字的闡釋模式。如《典同》經文有“微聲韽”杜子春“韽”讀為“闇不明”之“闇”[1]797。韽、闇兩字聲旁均為“音”,杜子春以闇標注韽字讀音。再如《太祝》職文有“九拜”,其四曰振動,其七曰奇拜。杜子春“動”讀為“哀慟”之“慟”[1]810。動、慟二字均以重為聲旁,杜子春以“慟”標注“動”字讀音。
3.以他字注音
有時候杜子春也挑選另外一個比較流行的字標注《周禮》經文文字的讀音。這是直音標注法。如《考工記·鮑人》職文有“察其線,欲其藏也。”故書線或作綜,杜子春說:“綜當為纟旁泉,讀為絤,謂縫革之縷。”用“絤”直接標注線讀音[1]917。又如《考工記序》有“燕之角,荊之干,妢胡之笴,吳粵之金錫,此材之美者也。”故書笴為筍,杜子春說:“妢讀為焚咸丘之焚,書或為邠。妢,胡地名也。筍當為笴,笴讀為稾,謂箭稾。”[1]906杜子春讀“妢”為“焚”,讀“笴”為“稾”,都是用另外一個字標注本字讀音。
《周禮》一書古奧之處一般人難以處理。這些困難往往由于難以句讀造成。杜子春在這方面也有所注意。例如《凌人》職文故書為“掌冰政歲十有二月令斬冰”。這段話可以讀為“掌冰政,歲十有二月,令斬冰。”鄭玄《凌人注》介紹了杜子春的讀法:“杜子春讀掌冰為‘主冰也’,‘政’當為‘正’,正謂夏正”,可見杜子春這一條解說主要是明確句讀,根據杜子春的意見,凌人職文此句當讀為“掌冰,正歲十有二月令斬冰。”[1]671再如《族師》職文說:“族師各掌其族之戒令政事,月吉則屬民而讀邦法,書其孝弟睦姻有學者。”杜子春說:“當為正月吉。書亦或為‘戒令政事,月吉則屬民而讀邦法’。”根據鄭玄注,鄭玄本同于杜子春所說的或本,杜子春從故書無“事”字的版本,并且進行了正讀,將經文讀為“族師各掌其族之戒令,政月吉則屬民而讀邦法”[1]718。
杜子春通過提示語“當為”辨別《周禮》經文異文通假字,從而確定字形。又通過提示語“讀為”來確定《周禮》經文文字的正確讀音。再通過多種手法對經文重點文字進行釋義,最后對《周禮》經文中的名物制度進行多方位解說,構筑了《周禮》訓詁的范式。這種訓詁范式,從鄭司農到孫詒讓,在兩千年的《周禮》學史上一直被學者所遵循。杜子春開創之功不可磨滅。
杜子春《周官》研究除了校勘和訓詁之外,對經義也作了探索,包括對經文中包含的名物制度的解釋,對句讀的提示和句意的揭示等。我們未將杜子春對于名物制度的解釋放在釋字義中,主要出于詞性的考慮。名物制度屬于知識體系的闡釋,而動詞、形容詞和少量名詞的闡釋屬于普通語言學的詞匯闡釋,二者是有區別的,不過這種區分也是相對的。
《周官》一書涉及大量的名物制度,這些制度,西漢人已經很生疏了。杜子春采取描述名物形狀、說明名物用途、說明名物來源、指明名物歸屬等方式對名物進行解說。描述名物形狀如《籥章》職文說:“掌土鼓豳籥”,杜子春對土鼓作了形狀的描述:“土鼓以瓦為匡,以革為兩面,可擊也。”[1]801說明名物用途如《封人》職文有“凡祭祀飾其牛牲,設其楅衡”,杜子春說:“楅衡所以持牛,令不得抵觸人。”[1]720說明名物來源如《菙氏》職文說:“凡卜,以明火爇燋,遂龡其焌,契以授卜師,遂役之”,杜子春解釋說:“明火,以陽燧取火于日,焌讀為英俊之俊,書亦或為俊。”[1]805指明名物歸屬如《大卜》職文說:“掌三兆之灋,一曰玉 二曰瓦 三曰原”,杜子春解釋說:“玉兆,帝顓頊之兆;瓦兆,帝堯之兆;原兆,有周之兆[1]802。通俗詞釋生僻詞法如《庖人》,職文說:“凡用禽獻,春行羔豚,膳膏香,夏行腒鱐,膳膏臊,秋行犢麛,膳膏腥,冬行鱻羽,膳膏膻。”杜子春對其中的名物作了解釋:“膏臊,犬膏,膏腥,豕膏也。鮮,魚也;羽,鴈也,膏膻,羊脂也。”[1]661
杜子春解說《周禮》中的制度往往采用行為過程描述法、對比解說法、引用文獻闡釋法。
1.行為過程描述法
行為過程描述法是指名物制度難以用下定義法進行界定,不得不采用制度實行過程和行為描述來闡釋該制度。如《占人》職文說:“凡卜簭,既事,則系幣以比其命,歲終,則計其占之中否。”杜子春解釋說:“系幣者,以帛書其占,系之于龜也。”[1]805“系幣”,是司巫職官一項官常性質的工作,難以“一言以蔽之”,不得不采用過程描述法。再如《司巫》職文說:“國有大烖,則帥巫而造巫恒。”對于“造巫恒”,杜子春解釋說:“司巫帥巫官之屬會聚常處以待命也。”[1]816“會聚常處以待命”即“造巫恒”行為。
2.對比解說法
有些名物制度與人們比較熟悉的名物制度相近,杜子春將兩種名物和制度進行對比,在對比中體現兩者的差異和相同點,以達到闡釋的目的。例如《酒正》職文說:“凡祭祀,以法共五齊三酒,以實八尊。大祭三貳,中祭再貳,小祭壹貳,皆有酌數。唯齊酒不貳。”這是禮制規定,為什么“齊酒不貳”?杜子春說:“齊酒不貳,謂五齊以祭,不益也。其三酒,人所飲者,益也。《弟子職》曰:‘周旋而貳,唯嗛之視。’”[1]669在五齊三酒中,三酒供人飲用,因此要不停地添加;五齊供神,只是擺在那里做樣子,神是不會真的飲用的,因此是不要添加的。“貳”即“益”,杜子春通過益與不益的對比,清楚地闡釋了經義。
3.引用文獻闡釋法
當年劉歆研究《左傳》,通過利用五經“相發明”,獲得成功。杜子春也利用這一研究方法對《周禮》進行研究。例如《春官·籥章》:“國祭蠟則龡豳頌,擊土鼓以息老物。”鄭玄注引杜子春說:“蠶當為蠟。《郊特牲》曰:‘天子大蠟八,伊耆氏始為蠟,歲十二月而合聚萬物而索饗之也。蠟之祭也,主先嗇而祭司嗇也,黃衣黃冠而祭,息田夫也,既蠟而收,民息已。’”[1]801杜子春為了證明“蠶”當為“蠟”,引用了《禮記·郊特牲》一文,兩文事類近似,可以借助《郊特牲》校勘《籥章》傳寫錯誤。
杜子春是第一個真正開啟《周禮》學研究范式的人,他除了在《周禮》學傳承上具有承上啟下地位外,還將研究旨趣放在正字形、正音讀、句讀、文字訓詁和名物制度闡釋等方面。這種研究方式籠罩了兩千年以來的《周禮》學研究。與西漢今文經學家致力于經文的義理闡釋不同,杜子春的《周禮》學研究體現出的是古文經學的性質。雖然后來鄭司農、賈逵的《周官解詁》在具體文字訓詁和名物制度的闡釋上取得新的進展,但仍舊沒能超越杜子春的研究范式。從這一點上說,杜子春在《周禮》學史上的確占據十分重要的地位。
[參 考 文 獻]
[1]鄭玄,賈公彥.周禮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0.
[2]孫詒讓.周禮正義[M].北京:中華書局,1987.
[3]段玉裁.周禮漢讀考[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4]段玉裁.說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5]容庚.金文編[M].北京:中華書局,1985: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