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蕊,周美啟,萬四妹
(1.安徽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安徽 合肥 230012;2.安徽中醫藥大學科技處,安徽 合肥 230012; 3.安徽中醫藥大學中醫臨床學院,安徽 合肥 230012)
汪機,生于明代中期(1463-1539年),字省之,號“石山居士”,徽州(新安)祁門樸墅(今屬安徽省祁門縣)人。汪機家族世代行醫,其祖父汪輪及其父親汪渭均為名醫。汪機年少時勤攻經史,屢試不利,受范文公“不為良相,愿為良醫”之啟示后援儒入醫,隨父學醫,苦心鉆研,博采眾長,終以醫聞名于世。《明史》記載,汪機與常熟繆希雍、杞縣李可大、吳縣張頤并稱為明代四大名醫。
汪機行醫一生臨證不輟,著作不止。據考證,汪機一生著述活動涉及的醫籍有13種78卷,其中包括編纂醫籍《醫學原理》13卷,《外科理例》8卷,《運氣易覽》3卷,《重集讀素問鈔》3卷,《針灸問對》3卷,《脈訣刊誤集解》附錄2卷,《痘治理例》1卷及附方1卷,《醫讀》7卷,《傷寒選錄》8卷(國內已佚),《素問補注》1卷(已佚),《本草匯編》20卷(已佚),共11種70卷;傳抄醫籍《推求師意》2卷,《脈訣刊誤集解》2卷,共2種4卷;由門人纂成醫籍《石山醫案》3卷及附錄1卷[1-2]。其中《針灸問對》主要體現了汪機的針灸學術思想。
《針灸問對》,又名《針灸問答》,成書于明代嘉靖十一年(1530年)。全書分為上、中、下三卷,上、中二卷主要討論針法,下卷主要討論灸法和經穴,書末附有針灸歌賦十余首。該書是汪機對當時的針灸醫者“學無根要”“徒夸于手法、取穴之末”之種種弊端,以《內經》《難經》為根本,通過問答的形式對其進行批判。書中論述簡明扼要,態度犀利,敢于質疑否定前人的觀點。《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認為此書“尤為篤實”。
《新安醫籍考》[3]記載,《針灸問對》現存版本如下:明嘉靖十一年壬辰(1530年)刻本;明崇禎六年
癸酉(1633年)汪氏樸墅刻汪石山醫書八種本;清道光十年庚寅(1830年)刻本;日本抄本;上海千頃堂書局石印本;1959年上??茖W技術出版社發行鉛印本;《汪氏醫學叢書八種》;1992年安徽科學技術出版社《新安醫籍叢刊》本。
汪機的針灸學術思想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汪機的主要針灸學術思想,多遵從《內經》《難經》,并且匯集了諸位針灸醫家之思想。汪機認為“《素》《難》所論,刺法之正也”,《內經》與《難經》是“針之大經大法,不可不讀也”。汪機在序言中特別提到《針灸問對》的成書原因,是因為其在博覽《靈樞》《素問》《難經》以及諸家針灸之書后,遇到針灸相關知識,便記錄下來,積少成多,便為此作序,然后設為問答形式,最后編纂成書。因此,《針灸問對》全書皆以問答形式闡述針灸之醫理,在書中所列的84問中,汪機皆以經文形式進行闡述,完全引錄《靈樞》《素問》《難經》的條文有46問,部分引錄《靈樞》《素問》《難經》《傷寒論》的條文有20余問,除此之外,書中還參考了《針灸甲乙經》《丹溪心法》《金針賦》《標幽賦》等著作[4-5]。
汪機十分重視診脈,在《針灸問對》一書中,多次強調辨證診脈的重要性,其認為醫家在診療疾病之前,必須診脈[6-7]?!胺矊⒂冕槪叵仍\脈,視氣之劇易,乃可以治也”。“切脈觀色”是醫家之大要。倘若醫家在診治之前不辨證診脈,則無法知悉經脈虛實、氣血多少、邪氣盛衰、病機傳變情況。如果此時醫家妄行針刺,則易產生不良后果。因此,汪機指出:“針士必先以診視為務。”醫家臨床針灸必須“察脈盛衰,以知病在何經,乃可隨病以施針刺也?!?/p>
汪機在針灸治療辨證選穴上主張“治病無定穴”[5,7-8]。汪機在《針灸問對·三十四問》中將針灸時的用針,比喻為“用兵”,“彼動則此應,或出以奇,或守以正,無有定制。”“疾病變化之無窮,刺灸之法亦無窮?;蛟谏希氯≈?;或在下,上取之;或正取之,或直取之?!蓖魴C認為,疾病的多變必然導致針灸治療方法的多變,因此,汪氏主張“治病無定穴”。
汪機認為針灸醫家臨床診療,“審經與絡,分血與氣,病隨經所在,穴隨經而取,庶得隨機應變之理”,不可執以“某穴主某病”之觀點,否則這種不知變通、不究病因、不察傳變的做法無異于“按圖索驥”,不可能取得良好的治療效果,還有可能危害患者生命。汪機在按語中批判部分針灸醫家不經辨證、不經脈診,只針刺固定穴位的做法,“既不識脈,又不察形,但問何病,便針何穴,以致誤針成痼疾者有矣。間有獲效,亦偶中耳,因而夸其針之神妙,寧不為識者笑耶?”
汪機繼承了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朱丹溪的觀點,強調“針法渾是瀉而無補”[7,9-10]。汪機在《針灸問對·七十五問》中提到:“經曰陽不足者,溫之以氣;陰不足者,補之以味”,針是由砭石所制成,無氣無味,醫家施針于患者,可能會破皮損肉,以致腠理開泄,正氣外出。此外,《內經》指出氣血陰陽都不足的時候,應以甘藥來調補,而不是通過針灸?!夺樉膯枌Αと龁枴分型魴C按語反問道,“假如癆瘵陰虛火動,法當滋陰降火,針能滋陰否乎?痿癥肺熱葉焦,法當清金補水,針能補水否乎?”對于《內經》中的針刺補瀉,汪機認為均是指瀉法而言,所謂補法不過是張子和“去邪即所以扶正,去陳即所以生新”之意。汪機指出,針灸不能調補人體陰陽的不足,只能通過瀉實祛邪、去陳生新,從而達到調節臟腑氣血陰陽以扶助正氣的目的。因此,汪機認為針法“有瀉無補”,針刺治病只能祛有余之邪實,而不能補陰陽之不足。
汪機認為,灸法的功用主要為溫經散寒、扶陽固脫,多適用于風寒濕痹、體虛陽絕、陽氣下陷等證候[7,11-12]。汪機在《針灸問對·七十六問》中總結:“一則陳寒痼冷;二則無脈,知陽絕也;三則腹皮急而陽陷也。”汪機認為除了這三者,其他病癥皆不可灸,原因是“恐致逆也”。
在《針灸問對·七十九問》中,汪機指出無病忌灸,并將無病而灸的行為比喻為“破船添釘”[13]。對“若要安,膏肓、三里不要干”的說法,汪機亦持反對意見,汪機認為“夫一穴受灸,則一處肌肉為之堅硬,果如船之有釘,血氣到此,則澀滯不能行也”。灸瘢有“壞人經絡”之嫌,使用針灸來治療疾病,是屬于不得已而用之,常人無病應禁灸。
汪機雖然主張遵從經旨,但又不拘泥于經旨,與諸家觀點不同時,敢于直抒己見,勇于批判諸家之悖理,言語犀利。
6.1 批判《金針賦》針法 汪機在《針灸問對·六十四問》中明確指出對于《金針賦》十四法的態度,“考其針法,合理者少,悖理者多,錯雜紊亂,繁冗重復”。汪機主張針刺時“待之氣至,寫則但令吸以轉針,補則但令呼以轉針。如氣已至則慎守勿失,適而自護也?!蓖魴C認為這種針灸操作手法簡單明了,不需要其他繁瑣復雜的手法[9]。對于《金針賦》中如“青龍擺尾”“白虎搖頭”“赤鳳迎源”“蒼龜探穴”等“十四法”,汪機認為這些手法并無實際意義。
6.2 批判“子午流注”針法 汪機在《針灸問對·五十六問》中指出南唐何若愚的“子午流注”針法違背了《內經》《難經》之經旨。子午流注針法的特點是“逢時取穴”,是以“人與自然相應”的觀點作為理論基礎,以“人體氣血流注皆有定時”為原則,根據人體氣血流注盛衰的不同時間選取相關穴位進行針刺,此時的“逢時取穴”是以時間為依據。而汪機認為“榮衛之行,各有常度”,但是如有邪氣干擾則“經氣”循行或遲或速,則不能“每一穴,占一時”,從根本上推翻了“逢時取穴”的觀點。汪機認為“逢時”,是候疾病所在之氣,逢疾病之邪氣所在之時,此時的所候之“氣”,非“經氣”,而是“邪氣”,與子午流注之“逢時取穴”有根本區別[14]。
此外,“子午流注”針法主張“陽日陽時陽穴開,陰日陰時陰穴開”,但汪機認為按其推算方法,則會存在“陰日陽時陽經開”的矛盾之處,不能自圓其說。汪機認為“穴之開與闔”,應以“邪氣之在與不在”為依據,而不是機械地以時間為依據。正如汪機在《針灸問對·五十六問》中闡述之“蓋邪來朝應之時,如波隴起,察其在何穴分,即于此時而刺之謂之開?!?/p>
6.3 批判補瀉手法 汪機對當時盛行的補瀉手法,認為“合理者少而悖理者多,錯雜紊亂,繁冗重復?!蓖魴C認為,提按只可以用來言補瀉,不可釋迎隨之義[9]。其指出迎法是在邪氣未盛時用瀉法,以阻止疾病發展,起到瀉其邪氣的作用;隨法是在邪氣已衰、正氣較虛時,用補法以補其正氣,幫助經氣運行。黃雪呈[15]認為,汪機的補瀉手法比較簡單,《針灸問對·六十三問》中“當刺之時,先以左手厭按、彈怒、爪切,使氣來如動脈應指,然后以右手持針刺之,待氣至針動,因推針而內之,是謂補;動針而伸之,是謂瀉?!庇纱丝煽闯?,汪機認為針刺得氣后,再向深部按針,就是補法,若向上提針,即為瀉法。提按、呼吸、捻轉等手法都只可以用來言補瀉,不可釋迎隨。
汪機在《針灸問對》一書中大量地引錄《內經》《難經》以及諸位針灸醫家之論述,深入淺出地闡述針灸醫理,為針灸理論向臨床實踐轉化提供了較好的詮釋,以便后世醫家學習與實踐。汪機在書中將自己的思想與臨床所見所得悉數注出,以淵博的理論知識,豐富的臨床經驗,對各家論述或予以肯定,或提出質疑,筆鋒犀利,態度鮮明,敢于直抒己見,評判諸家之論,其針灸學術思想盡顯其中。
雖然汪機的部分言論有所偏頗,如“無病忌灸”論,現代研究表明灸法對人體有保健作用[16-17]。但是在當時的醫療條件下,汪機能夠認識到灸瘢對人體的經氣傳導有阻滯效應,對“瘢痕灸預防疾病”的觀點提出質疑,這種精神值得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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